段真一等一众剑仙没有回到天剑宗, 反倒是一身伤痕累累的段无涯回来了。
刚刚飞升成仙的他脸上看不到丁点儿的高兴,一手拎着一壶烈酒刀剑流,痛饮几口, 站在飞鸢山上与谢飞鸿对视了许久,颓然地摇着头, 往山下走去。
“无涯,可否告诉我,发生了何事?”
段无涯笑声凄朗悲怆, 没有回应谢飞鸿, 自顾自地往山下走。
谢飞鸿抛出一壶独酌酒,棋盘出现在手中, 掌心一翻, 段无涯便被星罗棋布的阵盘罩了个严严实实。
见段无涯在棋阵中左奔右突地欲拔剑破阵,谢飞鸿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敛,道:“无涯, 莫要白费力气了。纵使你不愿意说, 我也能猜到的。你愿意回天剑宗来,再见我一面,我已然十分满足,不愧于你我几百年的交情。”
段无涯醉酒挥剑劈砍, 任他剑法通玄, 都未在棋阵中找到一条路, 他索性把长剑一丢,踉踉跄跄地靠在一根棋柱上, 灌上几口独酌,跌倒在地。
“飞鸿,不,我应该称呼你谢,谢仙长。”
“对不起。”
“有些事情,有些决定,我左右不了的。”
谢飞鸿挑挑眉,“你无须有任何的愧疚,你愿意回来看我一眼,同我说上一声,便是对得起你我之间的交情了。”
段无涯朗声大笑,笑声嘶哑中,渐渐没有了声音。
他的头顶,一枚仙根逐渐剥离,化作一枚白色的棋子,落在棋盘上。
这是第二枚仙根化作的棋子,也是这六八见方的棋盘上落下的第二枚棋子。
一黑一白,一枚是净空神尼,一枚是段无涯。
段无涯的身躯自棋盘上滚落,他的修为回到了渡劫境,只是气血与精神衰败颓靡得厉害,谢飞鸿回竹楼中取了一件雪狐披风,披在了段无涯身上。
待他酒醒过来,修养上数日,这片天地便清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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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人影在朝阳中疾驰,跌倒在天剑宗外,谢飞鸿身形一晃,接住那道人影,面色大变,“明玉,发生了何事?你为何满身是血?”
司徒明玉奄奄一息,“师姐,你快回山,药王山与十方药师佛宗突然动武,经由医仙度牒围攻医仙门,我师尊与一众师叔抵死反抗,丹霞师叔喋血,白芷师叔重伤,白桦师叔被苦驮金刚与欢喜佛穿了琵琶骨,我师尊以医仙度牒之力拼死抵抗,眼下已然重伤。还有这天,天剑宗,天剑宗剑仙虽然未下杀手,却不帮医仙门分毫……只是护住医仙门内弟子不被战斗余波伤及。”
谢飞鸿瞳孔一缩,神识往医仙门扫去,这才发现,有一块须弥布遮住了整块浮州山脉,她未曾用心探查,就被那块须弥布给蒙蔽了双眼。
谢飞鸿气极反笑,一道仙灵之力渡入司徒明玉的心脉之中,护住司徒明玉的真灵不灭,一手拎起司徒明月,两步间便跨越虚空,回到了医仙门。
丹霞真人倒下的身躯就在她脚边。
谢飞鸿看着丹霞真人带血的容颜,想到她刚从镇北天宫抱回谢镇与谢北那会儿,丹霞真人还特意来打趣她,茹素也是丹霞真人亲自挑来的,没有茹素,她根本不可能那么省心得带大谢镇与谢北兄弟二人。
昔日风韵无穷的丹霞真人,如今只剩下一片冷冰冰的尸骸,遗骨上有一道渡世印烧出的焦黑无比显眼。
渡世印,十方药师佛宗的绝学。
谢飞鸿轻抚过丹霞真人的面容,助丹霞真人合上了眼,以棋阵将丹霞真人收起,缓缓站直了身子。
她看向林立在四周虚空中的诸多仙人,冷笑了一声,双手陡然朝着虚空中探出,用力一抓、一拧、一捏。
两尊十方药师佛宗的仙便消散在天地间,仅余下两枚仙根被谢飞鸿捏在手中,塞入了棋阵之中。
“诸位莫不是以为,成仙之后,便可以为所欲为?”
“当真以为,仙与仙便不分个高下!”
谢飞鸿看向林立在不远处虚空中结剑阵护持住医仙门一众弟子的段真一等剑仙,冷声问,“段道友,你托我护持天剑宗安全,就是这样对我的吗?就是这般对我医仙门的吗?”
段真一沉默,他看了一眼十方药师佛宗的佛祖,见那佛祖此刻也不复往日的端庄,满面颓然悲苦,便知晓十方药师佛宗佛祖信誓旦旦说出的话都无法作数了,他把长剑一挽,横在脖颈上,朗声道:“我天剑宗辜负了谢仙长的信任,今日-我段真一引颈自尽,不求谢道友宽恕,只求谢道友放我天剑宗一马。”
谢飞鸿眼睛眯起,满脸冷冽地吐出两个字,“做梦!”
段真一长长太息,执剑的手用力一划,一株仙根冲天而起,身躯软软的倒下。
谢飞鸿弹指间射出一枚棋子,将那枚仙根笼住,收入阵盘之中,目光看向天剑宗的其余剑仙,下巴微扬。
那些剑仙纷纷放声大笑,自知自己难逃此劫,剑光流转间,已然呈现百年的修士都化作了一片天地间的清雨。
只是这清雨中带着些许的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