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是心理医生,不知道该怎么专业地治病,但敛元元至少是知道一点,想让一个有心理阴影的人走出这片阴影,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倾诉出来,他们需要一个倾听者来承担这份阴影,直到这些阴影不再重要。
或许系统让她来到这个世界不仅仅只是为了辅助赫连城登上皇位,更有其他的意义——比如让天命之子走出阴影,拥有一片新的蓝天。
敛元元突然觉得身上的担子更重了。
她深吸了口气,伸出手握住了赫连城的手。
她的手指纤细,搭在他掌心显得非常小巧,但敛元元却认真地握着他的手掌,感受到他掌心微凉,她露出温和的微笑来,轻轻巧巧道:“王爷,我小时候其实很羡慕别人有父母,他们的父母会关心他们,爱护他们,可我没有,我在独孤宫长大,独孤宫只有常年不化的冰雪,那里寒冷无比。那时候我是很羡慕的。”
她轻轻叹气,却很快又笑着说:“直到有一天,我在边城看到有贫穷的人家为了生计卖掉自己的孩子。不是所有的父母都那么爱自己的孩子,这个世界上父母只是你人生的一部分,而非全部,所以后来我便不羡慕了,因为我还有独孤宫,还有宫主。人生是一场漫长的旅行,没有人可以永远停在过去,无论过去的风景是好还是坏。”
赫连城微微抬眸,他看着搭在他掌心中的手,她的掌心温热,似乎让他也没那么冷了。
他原本是该立刻制止她的动作,因为这是不合乎规矩礼貌的事情,但不知怎么的,他只是看着,没有阻拦。
他看着她搭在自己掌心中的手,轻轻道:“圆圆和钟兄一样,也没有父母吗?”
“嗯。”
敛元元从容点头,一点也没有胡扯的心虚,她扭头看他,认真而温暖:“王爷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告诉我你的故事吗?王爷现在有宫主,也有我,我们可以做你的家人。”
她笑了笑,用一种有些调侃的语气道:“虽然我是没法当你娘了,但也可以给与王爷母亲般的关怀。”
赫连城被她的话逗得笑了一下,他抬起头来,摸了摸敛元元的发顶,微笑着道:“小丫头。”
哪怕今日是个他一辈子也没法忘却的时间,可赫连城觉得自己好像没有那么冷了,他的心稍稍暖了一些。
她来自冰雪寒冷的独孤宫,但带来的却是炙热的温暖。
“所以可以说给我听吗?王爷说一件事,我也可以告诉王爷一件我们宫主的糗事哦。”
敛元元毫不犹豫卖了自己。
反正她不在乎什么名声不名声的,毕竟都是她自己。
狠起来不仅自己绿自己,还自己爆自己的八卦,就说你怕不怕!
赫连城或许真被她的话所打动,他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微微停顿了片刻,敛元元便听他缓缓道:“其实我在八岁之前过得很好。”
“临王世子,父母恩爱,那时人人称赞,说我未来定是大麓的肱骨英才。”
“五岁的时候,我母亲怀了双胎,生下了两个弟弟,她渐渐变得不再喜欢我,全部的心神都倾注在两个弟弟身上,我那时认为是弟弟还小,母亲多关注了一些,我是大哥,我可以理解。”
他原本脸上还带着淡笑,说到这里,却逐渐收起了笑容,敛元元看见他的目光掺进了一丝血色。
“后来的事情发生得极快。”
“临王妃与自己的小叔子有染,被我无意间撞见,那两个双生子并不是临王的血脉,而临王妃也不爱他,她早在嫁入之前就与临王的弟弟暗通款曲,甚至私下里想着谋害临王。”
“事情败露,临王杀了自己的亲弟弟,那个女人疯了,她不敢对临王如何,她觉得所有一切都是我的错,我根本不是她的孩子,我只是一个阻碍,如果没有我她的孩子就能当上世子,她的奸夫也不会死,甚至她自己也不必落到这等地步。”
“她觉得一切都怪我。”
“我那时不知道她那么恨我,哪怕她平日里对我非打即骂,我也觉得她是我的母亲,我该尊敬她,直到有天晚上,她想掐死我。”
赫连城眼中已尽是冷意,他低低冷笑:“她说她依然爱我,只是控制不住自己,看见我受伤她便快意无比,但她依然是爱我的。”
“那时候父亲不喜欢我,许久都见不到他一面,我和那个女人被关在院子里,我的世界只有她,我便信以为真,以为她还是爱我的,我拿刀划伤了自己,她确实很开心,而那天是我的生日。”
“后来又有许多次我伤了自己,她很开心,直到父亲再次出现,他想杀了那女人的两个孽子。”
“她恨极了父亲,也恨极了我,父亲夺走了她的孩子,她就把我关在箱子里,锁在柜子里,箱子里很黑,又狭窄,我蜷缩在里面不知道被关了多久,或许三四天,或许四五天,总之要快死了的时候,被宗族里的族老找到,从箱子里抱了出来,我的眼疾便是那次患上的,或许也不是眼疾,只是我太惧怕黑暗。”
赫连城无意识拽紧了她的手掌,他目光暗沉而冷冽,似乎看到了小时候的模样,回到了被关在箱子里的那天。
“后来临王也死了,因为那孩子是赫连氏的嫡系血脉,临王这一脉只剩下三个人,被宗族族老们一并护了下来,她的娘家则想方设法让她活了下来,直到今日,族老们也算默认,这段往事不再被人提起。”
不知道是不是积压在心底的往事突然全都倾诉出来,还是重回了一遍当年噩梦让他有些憎恨,话说完之后,赫连城确实觉得好了许多。
而这些话,他从前从未和别人说过,也没有人愿意听他说什么过去。
噩梦从来都埋在自己心底,任它腐烂淤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