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完还看着宁远知,微笑询问道:“兄长,我此番可好?”
宁远知脸上没什么表情,却点点头:“嗯,你说得有理。”
只余下媚天冷冷看着他们,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三个人沉默了一阵子,还是宁远知再开口道:“日后若再有人侵扰你,你便到宁府上找人,虽是和离了,但念着从前的情,也还是一家人,不必委屈了自己。”
媚天只好轻轻点头,也不看他。
反正今日的宁远知宁远安兄弟两都有些奇怪。
说完这句话,待客厅里又是一阵沉默。
这沉默实在有些尴尬,媚天都偷偷看了宁远知好几眼,等着他自己开口告别,可是他就是沉稳坐在那里,一言不发,也不提离开,仿佛没有想走的意思。
她再看宁远安,还给他使了个眼色,希望他能想想办法,却见他只冲她耸了耸肩,满脸无可奈何的样子。
那模样明显就是告诉她,他那宁远知没办法,毕竟是他的嫡长兄。
媚天便有些丧气的收回了目光,也低着头,看着自己放在膝盖上的手掌发呆。
不知沉默了多久,宁远知终于打破了这片有些尴尬的沉默。
他平静道:“你是不是想我走?”
媚天突然听到他这样说,哪里能真开口说想他走,只好摇头尴尬笑着道:“没有没有,我怎么会想大公子走呢,这处宅子还是你送的,你想呆多久就待多久。”
她这话明眼人都看得出是客套,可宁远知偏生还移开视线冷静道:“好。”
他顿了一下,补充道:“那我留下来吃晚饭。”
媚天:“?”
她就随口一说,怎么还跟她僵持上了呢?
这晚饭她可是准备和弟弟去新出的聚食楼吃的,要是宁远知也在这里,那还怎么去聚食楼?
媚天困扰极了,却苦于不好直接开口赶人,咬了咬唇瓣,她朝站在身后的小翠使眼色。
小翠原本是不想说话的,小姐天天拿她背黑锅,她也很艰难的。
可见她这个样子,再想着大公子原本就是先提出要和离的,如今又赖在这里不走也不知是几个意思。
她心里有郁气便一下子腾了上来,也不顾宁远知的脸色了,直接大声提醒道:“小姐,你忘了和大公子说了,我们晚上要去聚食楼吃饭的呀,怎么好留大公子在家里吃?”
媚天偷偷给她抛了个赞赏的眼神,这才有些为难道:“这······我竟忘了这事,大公子,真是不巧,不如这样,改日我再留你吃饭吧。”
宁远知静静看着她,脸上的表情仿佛写着‘演技真烂’这四个字。
但媚天也狠了心了,管她演得像不像,她就是这么个意思。
她装作看不懂的样子,也这般静静看着宁远知。
倒是旁边看戏的宁远安轻轻咳了咳,伸手遮住唇角快压不住的笑意。
他可是快笑死了。
这辈子也没见过宁远知这般模样,果然还是他这便宜嫂嫂厉害,自莫家没了之后简直有趣了许多,这扶洲城里的女人,他这嫂嫂该是独一份了。
宁远知和媚天静静的对视了许久,久到待客厅里尴尬的气氛都快溢满了整个房间,他这才挪开了视线,依然平静道:“确实巧,我本准备明日去聚食楼,既然如此,便一起去吧,算是我请客好了。”
媚天微微睁大了眼睛,哑口无言。
宁远知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无赖了?
那个翩翩大公子去哪儿了?现在非要赖在她这里吃饭?
“咳咳。”
宁远安佯装咳嗽打了个岔。
“即使如此,那兄长就一起去吧,嫂嫂不介意我们一起吃饭吧?”
媚天看着他两许久,终是闷声道:“不介意。”
便是介意难道还能赶他们出去不成?
索性一整个下午在待客厅里也待了许久,既是同意了,媚天便也放弃赶宁远知走的想法了,看着天色不早,她便着人去赶马车,准备去聚食楼。
这次准备了两辆马车,反正她和小翠坐了一辆,另一辆就丢给了宁家两兄弟,她的马车走在前边,至于他们两兄弟坐在一辆马车里会如何想如何说那就不关她的事了。
路上,小翠安安静静的坐在她身边,媚天则闭着眼眸养神,耳边是车轮骨碌碌的声音,有些让人昏昏欲睡。
观察屏幕里,小阅子捧了一包瓜子一边吃一边思考为什么宁远知突然这么在乎起莫微兰了,实在媚天好像也没做什么啊。
难道几句话加上次那个见面有这么大的威力?
他想不通。
不过他本来也不是人类,想不通也很正常,只要媚天不抓他去睡觉,他现在什么都可以接受了。
小阅子正想着这些,突然听见媚天喊他:“小阅子。”
他赶忙把瓜子放下挤出笑容道:“主人我在。”
媚天温温柔柔的声音仿佛一道清澈的泉水般悦耳。
她说:“把小表妹叫过来玩玩。”
“啊?”
小阅子愣了一下,但很快反应过来,他都不敢说些什么,只快速道:“我马上叫。”
这方法倒是很简单,只要给那个小表妹一个消息,说宁远知和莫微兰一起在聚食阁吃饭,那位凶残又柔弱的小表妹便会像一只鹫鹰闻到血肉一样飞快的扑过来,小阅子不担心这个,他只是好奇媚天好端端的把她叫过来干什么?这不是跟宁远知联络感情的好时机吗?
不过他只是个AI,他没有话语权的。
小阅子也不敢质疑媚天的想法,只飞快的去实施了。
等媚天和宁远知宁远安到了聚食楼之后,媚天还特意带了顶纬帽,遮得很严实,有点像做贼一样,不仅没有如往常一样坐在大厅里吃,还很罕见的订了个包厢,看得宁远安好笑道:“嫂嫂今日怎么这么防备,往日不是在二楼大厅里吗?”
因着男女大防没那么严重,所以女子在大厅里吃饭并无什么出格,也有其他贵族女子在大厅,更何况聚食楼这等酒楼通常都是富贵人家来的地方,比不得那些没规矩的小店。
媚天却横了他一眼,依然防备道:“你哥哥不是在吗?要是被人发现了,我可不想再成为扶洲城里的闲谈。”
宁远知走在他们前面,大约是听见她这话了,他身形有些僵硬,可很快便恢复了正常。
宁远安看了眼他的背影,唇角勾起隐晦的笑来。
之后媚天便也没再说什么,一行人平平静静进了包间,待小二将菜上齐都出去了,她才摘下纬帽,松了口气。
宁远知盯着她的纬帽看了眼,突然开口道:“你大可不必戴着东西。”
“那怎么行?”
媚天皱着眉头,解释道:“万一被人瞧见,大公子觉着对宁家有好处吗?等着别人说你我二人旧情复燃?”
宁远知被她梗了一下,许久才缓缓道:“便是你戴着纬帽,该说的还是会说,到时候或许还会说我又有了新欢。”
这‘新欢’两个字用得极妙,看来他也十分明白自己之前的那些烂桃花有多么招人闲谈。
媚天也不知道该如何回他这句话,想了一会儿也只小声道:“那大公子还非得和我们一起出来吃饭。”
这话听起来像抱怨,实际上也确是如此,宁远知唇角抿成一条直线,最后干脆当没听到,沉默的拿起筷子开始吃饭。
媚天见他这个样子,还小心地同宁远安抛了个眼色,反正不是什么好眼色。
宁远安却只笑着,也不回她。
几个人开始吃饭。
桌间罕见的一片沉默。
大概是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于是就只剩下吃饭这个基本动作了。
宁远知基本是食髓无味,看着便觉得他在想事情,宁远安则有些懒散的夹菜,看戏的样子,媚天倒是吃得认真。
吃了一半她还赞道:“这聚食楼味道真不错。”
宁远安笑着帮腔道:“难得嫂嫂喜欢,便多吃些吧。”
宁远知则还是一片沉默。
媚天便没看他,她看着宁远安道:“弟弟你也多吃,这道龙飞凤舞做得极好,比起皇宫御膳恐怕也不逞多让了,我看这聚食楼的大厨定是个世代名厨······”
她话还没说完,包间的大门突然被人打开,一个身着嫩黄色衣裙的女子掩着唇角走进来。
她第一眼便看着宁远知,帕子掩着唇角,眉间盈满柔弱,身姿摇摇欲倒的样子,活生生就是个纤弱得生活不能自理的小娘子。
“表哥——”
声音一开口便是欲泣的模样。
媚天当即按着眉心对宁远安小声道:“我的天她又来了。”
这来的女子自然就是被小阅子一个消息炸过来的小表妹。
她眼里仿佛看不见任何人,只看得见宁远知,一进门就想往他身上扑。
宁远知眼疾手快的躲开,他原本就坐在媚天身,这一躲开,那柔柔弱弱的小表妹就顺着力道扑到了媚天怀里。
“表哥——”
她还在柔柔唤着。
媚天一脸懵逼的搂着她,目光不敢置信的看着宁远知。
那模样仿佛在说:你就这样让她扑到我怀里?
宁远知大概也没想到会是这么个后果,他极为尴尬的挪开视线,语气严厉道:“宁柔,起来!”
小表妹被媚天搂了半响,这才感觉到不对,又听到她表哥的声音是从身后响起的,她颤巍巍睁开眼睛,然后就对上了媚天无可奈何的目光。
媚天清了清嗓子,柔声道:“表妹快起来吧,别摔着了自己。”
讲真,小阅子在观察屏幕里差点喷了一屏幕的瓜子。
可在现实世界里,扑错了人的小表妹显然愣住了。
过了好几息,她才飞快从媚天怀里爬起来,又想去寻了宁远知继续之前的动作。
宁远知却极为警惕。
他直接走到了宁远安身后。
宁远安满脸的无奈,他一个看戏的,怎么还牵扯上他了?
小表妹见扑不到人,只好咬着唇瓣柔柔弱弱朝他们行了个礼,才道:“柔儿见过知表哥,安表哥,莫小姐。”
才行了礼,她又拿帕子拭在眼角,委屈道:“表哥,求表哥救我,柔儿知道自己做错了,可那丽安郡主非要柔儿死才好,柔儿怎么说也是表哥的妹妹,她怎能如此欺人太甚。”
她开始嘤嘤哭泣,声音十分惹人怜惜。
这几日媚天是过得平静,但小表妹确实有些惨,丽安郡主被宁远知拒绝,又是因她而起,简直恨不得生撕了她,只是小表妹的父辈确实对宁家有大恩,所以才这般护着,否则凭丽安郡主的势力,早已把她不知如何了。
但此刻宁远知没有因为她的柔弱对她起半分怜惜。
这么多年,又不是一两个月,他实在厌烦了这小表妹。
见他不说话,那小表妹又哭着道:“表哥——”
声音欲泣,听得媚天都揪起了心。
这小表妹虽然性格是有点不得了,但说实话,模样确实生得好看,声音又婉转,毕竟作也要有作的本钱。
此刻听她这般委屈的声音,媚天便忍不住道:“大公子,我看表妹也可怜,要不你······”
宁远知头一次露出无奈的表情看着她。
莫微兰在想什么呢?
在宁家这么久,宁柔是个什么样子她还不清楚吗?此刻还帮着她说话,不过哭了两句难道她就心软了?到底他是男人还是莫微兰是个男人?
媚天见他这个表情,颇有些讪讪道:“表妹也确实可怜啊。”
小表妹大概见到她帮她说话了,很是懂眼色的靠上来,柔柔行礼,感动道:“柔儿谢过嫂嫂,柔儿便知,嫂嫂是心善的,一向最疼爱柔儿,万不会让柔儿遭了郡主毒手。”
宁远知听着她这话很有些不是滋味。
从前在宁府,怎么不见你这么亲热的喊嫂嫂?
可媚天似乎没这么觉得,她扶起小表妹,叹了口气,真挚道:“表妹,你也知道,你哥哥他也是为难,长公主府不是宁家得罪得起的,不过陛下圣明,总不会让着郡主乱来,你定是没有性命之忧的,这点你且放心。”
小表妹继续露出感动的神情,擦了擦眼泪,她突然道:“我这才知道,还是嫂嫂好,还好那丽安郡主没进我家门,否则不知道要多难过呢,嫂嫂,不如你和表哥复合吧,柔儿也不求多了,只求永生伴随在嫂嫂表哥身边,一直伺候你们。”
媚天突然住了嘴。
这小表妹好凶残啊。
见着了丽安郡主的脾性,大概还是觉得她好,竟然还想她和宁远知复合,然后再嫁给宁远知当妾伺候他们。
小表妹大概还想说些什么,那边宁远知已经实在听不下去了。
他冷声打断道:“够了,宁柔,你闹够了没有?”
“表哥,柔儿实在是没办法了。”
宁柔又转身看向宁远知,还是那副柔弱的表情。
“难道表哥就任由郡主欺负柔儿吗?柔儿的父亲死之前将柔儿托付给表哥,可表哥却不愿为柔儿做主,便是不为柔儿做主,表哥便不想着表嫂吗?”
她帕子掩着眼角道:“表哥表嫂原本多么恩爱,就因为丽安郡主便被无情拆散,我这可怜的表嫂如今沦落到这般地步,表哥便一点也没有怜惜吗?你们夫妻多年,表哥真如此无情?”
她也不说自己了,就扯着媚天来说事。
媚天眼神有些茫然的站在一边,看着她和宁远知说话仿佛看着一场大戏一般。
反正宁柔说的人应该不是她吧,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原来这么可怜诶。
在宁柔和宁远知哭诉的时候,宁远安不知何时走到她身边,他轻声笑着道:“嫂嫂,看来这小表妹比起丽安郡主还是更喜欢嫂嫂你啊。”
媚天闻言颇为无语的瞥了他一眼,只压低声音道:“别说话,看着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