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不敢多说什么，带着驸马随了丽安郡主灰溜溜退下。
直到他们都离开了，明贺帝冷漠的脸色才缓和了几分，他重重松了口气，叹道：“朕从前实在是太纵容他们了，如今才酿下这般恶果。”
“皇兄不必这么说，这是长公主他们自己种下的恶果，难道还能责怪皇兄太过仁善吗？”
宁远安适时安慰了他一句，才让明贺帝苦笑摇头，再次叹息。
“罢了，终究是朕的亲姑姑，再怎么厌烦，看她们这个样子也是有些难过的。”
他叹息了几句，也不再多说，很快就放下了情绪，露出笑容来对站在他身后一直不发一言的媚天道：“看到丽安落魄，感觉如何？有没有一种大仇得报的感觉？”
媚天有些茫然而又无辜眨了眨眼，小声道：“陛下，这关臣女什么事啊？”
她咽了口口水，才道：“臣女也没想到事情一下子发展得这么快，而且一会儿就过去了，臣女还以为要纠缠很久呢。”
“有什么好纠缠的？”
明贺帝冷笑道：“那是以前朕宽宥，还真当朕每次都要帮他们擦屁股？朕也是有脾气的。”
“嗯嗯嗯，您也有脾气。”
媚天点头，十分敷衍而又快速的附和了一句。
这下子倒是看得明贺帝有些无语了。
他实在没忍住，好奇道：“你就真的没有一点痛快情绪？”
“有的。”
媚天看了他一眼，低下头，恭敬道：“臣女表面上没有什么感觉，其实心里很爽，甚至还想要看丽安郡主再惨一点。”
她这话按理来说不是什么让人觉得善良的心思，可明贺帝不知怎么的，听了这话还忍不住笑出了声。
或许是莫微兰说得实在太过正大光明与理所当然，让他反倒没那种感觉了，只觉得她这话有趣。
不过他很快就想到了丽安郡主刚刚口不择言说的那句话。
他轻轻咳了咳，道：“丽安方才说的你不用放在心上，她懂什么？平白无故污人名誉，果真是骄纵惯了。”
媚天立刻点头，一刻也没有迟疑道：“陛下您放心，臣女绝对不会对您有这种想法的。”
“······”
话虽是这么说，可他听着怎么这么奇怪呢？
仿佛避他如避洪水猛兽一般，他明贺帝放在外面也是个翩翩少年郎啊，怎么就这么绝对？
他暗自腹诽了一句，不过没放在心上。
那边媚天又再次小心翼翼道：“那······臣女可以先回家一趟吗？”
“回去干什么？”
明贺帝下意识问了一句，说完才觉得有些不对。
人家回家一趟不是很正常吗？其实常年累月住在宫里才是不正常吧？
“咳咳咳······”他咳了两声以作掩饰，这才道：“朕的意思是，你若是家中有难事，可以和朕说，好歹救过朕的性命，朕这点小忙还是可以帮的。”
他和媚天之间看起来气氛不错，可旁边从一开始就被忽略的宁远安却没那么开心了。
他脸上的笑容消去了许多，眼神却越发幽深起来，看着明贺帝的目光充满了打量，仿佛在认清某些事实一样。
等明贺帝笑着和媚天说完话，才发觉他的目光有异，他疑惑道：“阿御怎么了？”
“没什么。”
宁远安笑着摇头，什么也没说。
明贺帝便放下了心思。
而这天傍晚临近晚上的时候，媚天终于得到了明贺帝的首肯，可以放她回家一趟，处理一下家中琐事，再来皇宫。
其实这一点明贺帝也有些奇怪。
他现在既然已经不准备强迫莫微兰和阿御在一起了，那为什么还要让她住在宫中？而不是就这么让她出宫回家算了。
他竟然已经觉得莫微兰住在宫中，天天去后宫和他的妃子们闲谈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了。
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
难怪莫微兰怼他怼到后面他都没心思生气了，估计也是习惯了，毕竟他算是个脾气还不错的皇帝了。
明贺帝没往那些奇奇怪怪的方向想，他只想到了这里，然后就把这件事抛之脑后，毕竟他每天要处理的事情实在太多，哪里有时间来想这种小事。
只这天晚上，他和宁远安用晚膳的时候，他见着自家弟弟似乎食欲不是很好，一碗饭吃了很久也没动多少。
他看了眼宁远安，笑着打趣道：“怎么？阿御这是看她回去了，连饭都不想吃了？平日里也没见你如此思念呀。”
宁远安对于他的玩笑话并没有显露出笑容来，他只放下筷子，平静抬头，看了明贺帝好一会儿，突然低下头喊他：“哥。”
“嗯？”
明贺帝被这个称呼愣了一下，不过他没有纠正，这么喊他实则显得更亲密些，也没什么不好。
然而宁远安下一刻却突然道：“你是不是喜欢莫微兰？”
明贺帝这次是真惊到了，连眼神都茫然了好一会儿，这才道：“你说什么呀？阿御，你是不是被之前丽安的话给误会了什么？朕怎么可能喜欢莫微兰？她是什么身份？朕是什么身份，再者朕后宫里什么样的女子没有······”
“可没有她那样的。”
宁远安直接就打断了他的话。
“皇兄的后宫里什么样的女子都有，可没有一个女子，能让你的后妃都喜欢，也没有哪个女子会如她这般烈性子，明知有些事情不人间世俗常态，可她为了那些不相干的人，还是愿意去倾尽所有，哪怕她本就拥有的不多。”
他停了停，突然直勾勾的盯着明贺帝，一字一句道：“这世上像她这样身份的人很多，可像她这样傻的人很少，皇兄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吗？皇兄虽仁厚，可我从未见过皇兄对一个女子仁厚到这等程度，今日臣弟只是说了些丽安郡主跋扈的话，可皇兄却直接剥夺了她的称号，莫说是她跋扈，若是换个人，皇兄会如此吗？”
明贺帝没想到他会突然说得这么直接，近乎于质问，但他没有生气，只是解释道：“她是朕的救命恩人······”
“可这世上愿为皇兄显出生命的人太多。”
救了皇帝一命，这事说大是大，可足够让皇帝如此纵容吗？
宁远安也不知道明贺帝究竟是怎么想的，他只是从一些细枝末节中看到了稍许不一样的地方，或许连明贺帝自己都没有感觉，他或许只是觉得莫微兰和他从前见到的每一个女子都不同，可当一个男人觉得一个女人与其他女人都不同的时候，这已经不是普通的欣赏了。
宁远安很聪明，所以他没有等到明贺帝自己去发现这件事，因为那时，主动权便不在他手上了，便是明贺帝到时候背着他做了什么事情，他也无从得知，可他现在便挑明，在明贺帝还没有到那种程度的时候，他要让他知道，他喜欢了弟弟爱的女人。
该愧疚的是明贺帝。
而明贺帝显然没想到他会突然这么说，他眼神茫然了许久，许久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有些惊惧道：“你、你在说什么？我、朕怎么会······”
他自己也说不下去了。
他待莫微兰确实宽宥了些，可这是喜欢吗？不就是因为她救了自己一命，而他也还算欣赏她的性子，莫家又是毁在他手里的，他心里几分感激加几分愧疚罢了，这也算是喜欢吗？
明贺帝没有喜欢过人，所以他不知道，可他觉得这应该还算不上喜欢，阿御说的，他不能赞同，他怎么会喜欢莫微兰？
“皇兄，你看不清自己的心。”
宁远安叹了口气，最后是带着满身黯然离开的。
明贺帝也没有挽留他，他只安静坐在餐桌前，坐了好久，直到耳边变得十分寂静，他才喃喃道：“我喜欢莫微兰？”
窗外只有夜风吹过的声音，并没有人可以回答他。
而媚天处理好家里的事情，第二天又回到了宫中。
因为明贺帝之前就和她说好了的。
不过她回来之后就发现皇宫里的气氛变得很奇怪。
特别是明贺帝，跟她说话的时候极为不自然，眼神甚至有些闪躲，可她一个臣女，皇帝和她说话还要闪躲什么？
媚天茫然的看了明贺帝许久，有心想问问，便开口道：“陛下······”
“朕还有政务要处理，你若无聊便去后宫陪凌妃她们吧。”
明贺帝根本没给她说话的机会，飞一般就离开了。
只剩下她茫然无措的站在原地，看着明贺帝带着内侍官飞快走远。
等到连影子都看不见了的时候，小阅子才听到她笑着说：“这么心急着要我去陪凌妃，我倒是怕你后悔啊。”
“······”
他蹲在观察屏幕里，默不作声。
——女人这种生物真可怕，好吓人。
明贺帝因为那天晚上被宁远安的话刺激了一回，然后他连续躲了媚天大概四五天，到最后别说是她了，只要是个人都看出有问题了。
媚天找了许多次机会，然而都没有见到他，终于有一天，她在明贺帝下早朝的路上堵住了他。
她这举动说起来有些大不敬，可明贺帝最近见她跟见了鬼一样，她倒是不在乎这些了。
这次依然如此，明贺帝老远看见她就想转弯。
皇帝为了一个罪臣之女绕弯的事情真没有发生过，就连他身边的大太监都觉得皇帝最近怪极了，也不知道那日晚膳御亲王和明贺帝到底说了些什么，把好好的一个皇帝吓成了这样子。
媚天好不容易堵到他，自然是不能放过的。
她隔着好远便喊道：“陛下，臣女有事求见。”
然而明贺帝非但没有停下，他反倒更加紧张了，他拽了下大太监，低声道：“跑快点。”
大太监欲哭无泪道：“陛下，您是堂堂天子，何必躲着莫姑娘？”
“朕何时躲她了？”
明贺帝一边极快的离开，一边絮叨道：“女人就是麻烦，朕只是不想跟她扯一些麻烦而已。”
大太监年事已老，身体孱弱，跑得气喘吁吁的，心里直腹诽，他信了皇帝就有鬼了，分明是在躲莫姑娘，如今宫里许多人都知道了。
媚天跟着他追了半响，皇帝的体力太好了，追了大半天也没追上，倒是大太监实在跑不动了，被她追上了。
媚天有些无奈看了眼坐在地上气喘吁吁的大太监，只好叹气道：“烦公公帮臣女待句话给陛下。”
大太监喘息得说不出话来，只看着她。
媚天见他这个模样，便自顾自道：“您这样告诉陛下，陛下若是还躲着臣女，不告诉臣女为什么，臣女就去······”她咬了咬唇瓣，发狠道：“臣女就去撺掇了凌妃娘娘。”
她小声絮叨：“反正陛下总是觉得我对凌妃娘娘有企图，臣女心里清明着呢。”
眼看着大太监喘成这个样子也无法回答她，大眼瞪小眼看了一会儿之后，媚天干脆起身行礼道：“麻烦公公了。”
然后她果断离开了。
大太监又在地上坐了许久，才被其他的小太监扶起来离开。
中午时分，这话终于传到了明贺帝耳中。
“你说什么？”
明贺帝匪夷所思看着他，有些怀疑道：“莫微兰真这么说？”
大太监也是苦恼点头，极为诚恳道：“陛下，这就是莫姑娘的原话啊，奴才没有更改一个字。”
明贺帝这才收回看他的目光。
他顶着虚空看了一会儿，皱着眉头喃喃道：“凌妃······”
他怎么觉得他现在有种莫名的感觉。
若是像阿御说的那样，他真喜欢了莫微兰，然后莫微兰和凌妃搅在了一起······
光是想象这个画面，明贺帝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太吓人！
这个画面简直可以堪称他人生最吓人的画面之一。
明贺帝这下子坐不住了。
莫微兰这个女人性子烈，万一真这么做了，以凌妃那么喜欢她的样子来看，还真不一定，不行这事不能发生。
他一下子起身，赶忙往殿外走去。
“走！随朕去凌妃宫中。”
明贺帝急匆匆到了凌妃寝宫，刚走进正殿，还没来得及进去内殿，便被凌妃的宫女拦住了。
他眉宇间越发阴沉起来。
“大胆，你竟敢拦着朕！”
所谓人有不好的设想的时候，就会越来越往那个方向靠拢，他现在就是这种情况。
那宫女没想到他突然发这么大的火，扑通一下就跪了下去，赶忙道：“陛下恕罪，奴才不敢拦您，实则是、实则是······”
“是什么？说个话也吞吞吐吐的。”
明贺帝十分不耐烦，他想进去，他有预感，里面可能发生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宫女都快被他吓哭了，只好匍匐在地，颤颤巍巍道：“实则是娘娘在沐浴，莫、莫姑娘也在······”
宫女也很无辜，凌妃在沐浴本是不该拦着皇帝的，可里面有莫姑娘啊，这要是皇帝看了什么不该看的，又没这个意思，到时候遭殃的不就是他们这些宫人们？
“莫姑娘？”
明贺帝脑海一个激灵，某些不能言说的画面更加强烈了，他一把推开拦着的宫女，大步往里面走去，一边走一边咬牙切齿道：“朕就知道她们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大中午的，午膳都没吃，沐什么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