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天装作并没有看出他心思的样子，笑着告诉他：“大概是时间太久，我的信徒都已经陨灭在时光里了吧，我千年之前沉睡了，最近才醒来，对了，你是这座城池里的人吗？这座城池信仰的是哪座神灵？”
明沧望了眼身后的城池，眼里掠过一丝极淡的阴霾。
“我并不是这座城池里的人，司南陛下。”
千年之前，据说神灵都被称作陛下。
果不其然这个女神灵没有丝毫诧异，只微笑着说：“原来是这样啊。”
媚天问了他一些关于人类的事情之后就准备离开，但她还没走就听到面前这位衣衫褴褛的假信徒低着头诚恳道：“感谢司南陛下拯救我的性命，我想请你去我的家乡接受我们的供奉，可以吗？”
沉睡许久的神灵最迫切的当然是信徒，他相信这位看起来就不怎么老练的女神灵一定会上勾。
果然，媚天笑着说：“当然可以，我的孩子。”
——就是这个称呼，明沧听起来不太适应。
被一个看起来还是少女的神灵称呼孩子······神灵虽然能活很久，但眼前这位，一看就是个年纪不大的，否则不可能这么单纯天真。
明沧忍着心中的怪异，低着头说：“我为您带路。”
他要先回自己的属地。
作为众王之一，他必须先回属地治好伤，然后再通知其他王者，神灵时代已经过去，没有任何神灵可以幸免，眼前这位自然也是。
明沧冷漠看了眼面带慈爱微笑的少女，默默垂下眼眸。
之后就是回去的路程。
媚天虽然是个神灵，但她选择了最慢的一种赶路方式——游历。
收敛了身上的神力，媚天幻化出普通少女的模样，融入人群，游历人间。
明沧心急如焚，却不得不带着她顺道逛街，眼看着这位神灵像个小孩子一样见到什么都要看两眼，有时还要上手摸两把，摸完又依依不舍的离开，活像隔壁羡慕人家糖果的小孩子。
他问原因，媚天告诉他，因为自己没钱。
“我的信徒大概都已经逝去了，没有祭品，我也没有金钱，就算是神，也不能无缘无故拿别人的东西，明沧，你是个好孩子，不要学这些坏习惯。”
“······”
其实他现在已经开始怀疑这位小姑娘到底是不是个神灵了。
他从来没有见过一位神灵这么亲切、和蔼、慈爱、单纯以及······有着无比旺盛的好奇心。
死在他们手下的神灵，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面孔，桀骜的姿态，或是恶毒的诅咒，狰狞的神情，这导致他一直以为神灵都是这样的。
可这位自称是司南水神的神灵不一样，明沧带她回去的路上，日常只有两件事，第一件，学习祭祀词，第二件，跟着这位小神灵把看到的东西全都重新打量一遍。
他现在睁眼就是各种各样普通或者奇怪的东西，闭眼就是一句句祭祀词。
“仁慈的司南水神，天空之下的水之主宰，蔚蓝海中的博爱之母，您是水的化身，仁爱的疆土······”
短短十多天时间，明沧已经熟练掌握了关于司南水神的无数段祭祀词。
好在他也快到自己的属地了。
明沧的属地是一座巨大的城池，像这样的城池，这个世界上有七座，这些城池被称为王城，王城之下，是附属的封地城池，再之后，就是像他们之前看见的那种小城池，那样的城池有无数座，被众王共治着。
明沧拖了十多天才回来，身上的伤早就好了，王者狩猎也已经结束，他立刻通知了其他王者前来。
虽然在王者狩猎里是敌人，但在对待神灵的态度上，他们是同盟。
媚天早就把一切都看在眼里，但她当做没有发现的样子，只感叹明沧的家乡真是豪华，城池这么大，什么都有。
回到他的属地第一天，媚天就邀请他成为自己的使徒，为她传扬司南水神的信仰。
明沧其实有些心情复杂。
说起来，这位司南水神并不坏，和之前陨落的神灵都不一样，她非常符合那些祭祀词里的描叙，对她的‘孩子’有着无限的包容，这一点明沧已经看出来了，无论是不是她的信徒，无论有没有信仰，在她眼里都是她的‘孩子’。
这样一位神灵，要陨落吗？
他的心情远没有一开始那么坚定。
但神灵都是覆灭在他们手里的，如果这位司南水神得知了神灵陨落的真相，对于刚刚平静下来的众王时代来说，就是一个巨大的灾难。
众王不在乎平民和奴隶，但他们手底下还有无数贵族，这些人才是这个世界上层的组成。
“明沧。”
在他属地里恢复了神灵模样的媚天顶着一脸慈祥的笑飘荡而来，带着几分兴奋道：“我要在城南建造神庙。”
明沧十分诧异的挑眉，好奇道：“司南陛下，为什么突然想建造神庙？”
“当然是为了保持虔诚的信仰。”
媚天理所当然道：“你的家乡十分富饶，但我发现，你们的信仰不怎么纯粹，这怎么行？信仰神灵，神灵才会给与你们赐予，保佑你们健康平安，我记得以前有很多神灵的信仰的，怎么现在都不常见了？”
明沧心中一跳，赶忙转移话题道：“神庙不是一两天能建好的，不如这样，您先挑选几个虔诚的信徒，等信徒多了，我们再建造神庙，行吗？”
媚天考虑了一下，点点头。
“嗯，也好，你放心，我不会亏待你的，你好好学习祭祀词，我可以赐予你一些神力，这样你就不会像上次那样受重伤了。”
“神力？”
明沧眼瞳一缩，试探道：“司南陛下愿意赐予我们神力？”
这是神灵的底线，神力不可给与凡人。
他记得那些死去的神灵，就是口口声声说着他们玷污了神力。
“当然可以。”
媚天又露出那种博爱的表情来：“你们是我的孩子。”
明沧：“······”
小神灵什么都好，唯独这一点，他始终非常别扭。
明沧沉默了一会儿，露出个虔诚的笑容来：“司南水神在上，感谢您的庇佑。”
这是他新学的祭祀词。
而媚天听到他的话，果然露出个更加亲切的微笑来。
在明沧等待其他王者到来一起处理这个意外中的神灵的时候，媚天在他的王城里瞎逛。
其实也不算瞎逛，就是顺道展露她的神力，然后给大众们留下一个慈母般的微笑。
可王城里的人大部分都是明沧的属下，而不是什么普通平民，甚至有一些参与过弑神行动，每天看着一位神灵在王城里晃荡，把他们当做孩子一样疼爱，这种感觉还是很复杂的。
在没有人对坏人好之前，他们都可以当个坚定的坏人，但当有人像媚天这样的时候，那种感觉就非常复杂了，更别提这个人还是神灵。
哪怕神灵都已经覆灭，但神灵这个词，在所有人眼中始终是高高在上的代名词。
媚天始终顶着傻白甜加慈祥这种复杂的人设穿行在王城里，等待着其他众王的到来。
小阅子曾经十分担忧的问过她。
“主人，要是他们来了直接弄死我们怎么办？”
媚天却很淡定告诉他：“放心，不会的，男人，首先要让他对你感兴趣，其次再让他对你产生愧疚或者怜惜，后面的基本就十拿九稳了。”
“可是······”小阅子还是很担心：“万一、我是说万一，万一人家真的不买账，就是这么心狠，一来就准备弄死司南水神这个傻白甜······”
他住嘴了，因为小阅子看见了自家主人露出来一个极度温柔的微笑来。
媚天温温柔柔的说：“不可能有这种假设，如果有，我就买颗炸-弹炸了这个世界，小阅子，你是不是觉得我真的这么温柔？”
小阅子僵着脸半响，终于挤出几分笑意来。
“主、主人你最温柔了。”
妈的他怎么忘了反派联盟的女人个个都是不讲理的魔鬼。
讲道理讲不过，那自然就······直接动手啊。
小阅子萎顿的缩了回去，沉默看媚天继续在明沧的王城里撒播神的爱心。
其他众王倒是很快就到了，神灵之事，牵扯太大，基本没人会拖延。
先到的是枫王枫河。
这位王者是一位天生潇洒风流的男人，和明沧完全不同的类型，只不过他一进王城，就看到了传说中这位女神灵。
蔚蓝色轻纱飘扬，有着一副绝美面容的女神灵对他露出一个亲切慈祥的笑来——媚天正好在王城里撒播她的爱心。
第44章 最后一个神灵（二）
“我的孩子,司南水神庇佑你。”
媚天左手捧着一个玉碗,玉碗里是清澈的水,右手拿着一根柳枝，枫河刚看见她的时候,她已经感觉到注视的目光，转过身来，朝他露出一个极为慈爱的笑来。
然后她轻轻扬起手中的柳枝，将清凉的水洒在他头顶。
“神爱世人，愿你健康长乐。”
枫河能清楚的感觉到那些水滴里蕴含着极细微的神力——确实是能让普通人更加健康强大的东西。
没有哪个神会把自己的神力赐予普通人，但她做了。
她给枫河赐福完毕,又马上转向其他人，枫河抬眼望去，已经看到了不少面带虔诚的王城居民跪伏在地上,口中颂念：“仁慈的水之君主，蔚蓝海里的仁爱主宰，感谢您赐予我们祝福······”
居住在王城里的大多是明沧的附属势力,和他们的家人,还有少数一些平民，这些人是对神灵信仰最低的一批人,但现在,居然已经有人开始信仰这位神灵了。
封河挑了挑眉，微微狭长的眼再次锁住了笑得仁爱看起来却非常年轻的女神灵，他对一旁走来的明沧道：“你就这么放任她在你的王城里赐福？”
他本来以为明沧是召唤他们来处置这个神灵，也就是通常说的弑神,可现在看来，他和这个神灵的关系似乎还不错。
明沧有些无奈的看着媚天满脸笑容给王城居民赐福，一边回答他：“她救了我，而且她的性格······”他有些难以言喻的说：“像是隔壁的小妹妹一样，这些天王城里无论有谁祈求她赐予她都非常乐意，而且没有丝毫保留，除了要求别人都学习祭祀词之外，简直是个梦想中的神灵。”
他叹了口气，又看向城南。
“她最近想在城南建造神庙，统一为居民赐福，我拒绝了，所以就成了你现在看到的样子了，我召唤你们来，就是想商量一下怎么处置她，她是最后一个神了。”
这句话说得有些感叹，明沧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想的。
“还能怎么想？”
枫河倒是一下子笑了，狭长的眼眸有几分妖异。
“神灵时代已经过去，他们高高在上的神座早已坍塌，如今是众王时代，这个世界上不该有神灵了。”
“我知道，可是这个神灵不一样。”
明沧脸色冷静，眼中却带着几丝纠结。
“如果有人朝你刀剑相向，你自然能毫不犹豫杀了他，但如果有人待你亲如儿女，你还能毫不犹豫吗？”
“亲如儿女？”
枫河挑眉看他，似乎有些想笑。
“我可没有胡说，这位小神灵就是这么觉得的。”
明沧无奈道：“开口闭口就是我的孩子，我都觉得她想让我喊她母亲。”
他们正说着话，那边媚天已经给跪伏着的人赐福完毕，十分雀跃的朝这边走来，又露出那种仁爱笑容，对明沧道：“我的孩子，这是你的朋友吗？”
她看向枫河。
明沧便朝枫河露出一个‘我说的没错吧’的表情来。
枫河收起了眉眼间的邪意，朝媚天行了个扶胸礼。
“神灵大人。”
“叫我司南水神就好。”
媚天开心的说：“你是来朝见我的吗？”
枫河顿了一秒，面不改色道：“当然，能见到神灵大人是我的荣幸。”
他看着面前年轻的女神灵笑容满面的朝他伸出右手，充满仁爱和慈祥道：“神庇佑你。”
枫河笑容不减，但带着几分疑惑看向明沧。
“？”
明沧深深叹了口气，伸出双手，捧着媚天的右手，在她手背十分虔诚的印下一吻，赞叹道：“赞美司南水神。”
做完这一切之后，他才朝枫河示意了一下。
枫河当即明白过来，按照他的步骤也在媚天右手上印下一吻，虔诚赞美了一句，这才算是完。
明沧小声对他解释：“千年前朝拜神灵的古礼。”
小神灵什么都好，就是特别喜欢遵守神灵的规则，什么祭祀词、祭祀礼，十分喜欢千年前的那些规矩。
“呵呵，挺好的。”
枫河只笑了笑。
然后他朝媚天道：“司南陛下是想在王城里发展信徒吗？现在已经不是千年之前只有贵族平民和奴隶制的时代了，如今贵族们由王者统治，待会儿众王都会来，陛下要和他们商量一下吗？”
“众王？”
这些天明沧还没有和她说起众王的事情，媚天有些疑惑道：“那神灵呢？你们没有信仰的神灵吗？”
如果说只有明沧的家乡没有什么信仰还能说得过去，但所有人都没有信仰，这件事就该露馅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