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是每个神灵都像她这么宽厚。
明沧显然明白她的意思，他目光微微闪烁，很快就说：“其实属城里的信仰并不会改变，就算变更也只有那么几个，这场战争决定的是那些众多小城，可那些小城里除了极少数平民有信仰之外，奴隶和贫民是没有信仰的，神的崇高不容奴隶来侮辱。”
他的意思便是，奴隶没有信仰神灵的权力。
媚天露出微微不忍之色来。
但她也明白，这个世界的阶级就是这样，她也诞生于这个世界，如果说普通民众是最底层的存在，那么奴隶在上层人眼中就已经不是人了，他们只是工具和牲畜。
所以她没有开口说什么奴隶也是人也有权利之类的话。
那种话对这个世界来说才是异类。
奴隶最为低贱，他们甚至连信仰的权力都没有，他们的信仰，对于神灵来说是冒犯。
媚天沉默看着脚下战场上的厮杀，没有再和明沧说些什么。
明沧倒是看着她侧脸许久，最后笑着安慰她：“司南陛下，您已经为他们做得太多了。”
“还不够。”
媚天静静看着战场，平静道：“希望我的孩子都能富足安康。”
“我愿追随您，陛下。”
明沧微微垂下头，向她许下自己的诺言。
这是他身为一个眷者的诺言。
媚天抬起手将掌心按在他额间，认认真真的说：“你即吾第一个地上行者。”
地上行者，为神灵传遍她的道义和神圣，第一个地上行者，又可以称之为第一门徒。
这算是认可他第一门徒的身份。
虽然身为众王之一的明王，明沧并不用因为成了她的地上行者，第一门徒而感到开心，但他心里却是是由衷的愉悦。
那种愉悦不是出自于门徒的身份，而是出自于她本身。
司南水神这个名字从陌生到熟悉起来，也从敌视到友善起来。
此刻面对脚下厮杀的战场，在身边的小神灵悲悯的面容中，他由衷道：“我可以得知您的名吗？陛下。”
媚天眨了眨眼，认真道：“吾名跹芷。”
这句话她是用正常的声音说出来的，但能听见最后两个字的人只有明沧一人，身边众王都忍不住扭头看她，但只看到小神灵一脸的认真，以及明沧笑着道：“好，我必将谨记您的名。”
这个名字确实是司南水□□字，只是神灵通常不怎么用自己的名字，大概也只有神灵的门徒能得知神灵的名，和众王不一样，得知了神灵的名之后，如果念起，他们就会有感应，也就是说，明沧以后提起她的名字，她就会感应到。
这是神的象征之一。
“司南陛下怎么厚此薄彼？”
坐在明沧另外一边的枫河笑着说：“我也是陛下的眷者，陛下怎么不告诉我？”
小神灵抿着唇看了他一眼，语气有些闷闷道：“你······你又不是我的门徒。”
门徒和眷者是有区别的。
神灵会有许多眷者，但只有九位门徒。
“我也可以成为司南陛下的门徒啊。”
枫河身体往这边凑了凑，几乎快挨上明沧了，却笑着对媚天说：“明沧占了第一门徒，那我勉强当个第二门徒吧。”
“不。”
媚天直接了当的拒绝了他，并且认真告诉他：“你的信仰不虔诚，当不了我的门徒。”
真以为她是傻子吗？她是神灵，再天真也是神灵。
“那真是可惜。”
枫河遗憾的感叹了一句，立刻笑着问明沧：“小神灵叫什么名字？”
媚天睁大了眼睛看着他们两，抿起的唇看上去就有些委屈。
明沧便推开他，面容平静道：“不可妄称□□。”
媚天听他这么说便笑了起来，很是认可明沧这个第一门徒的身份。
“明沧，你要好好学习祭祀词哦。”
既然是第一门徒，那当然更要好好教导了。
明沧带着笑的面容微微一滞，很快又苦笑着说：“好。”
小神灵真的哪里都好，就是喜欢遵从古礼，喜欢祭祀词，他一想到那如海洋般广阔的祭祀词就头疼。
媚天却带着些感叹道：“我以前的第一门徒也和明沧你一样好呢。”
“以前？”
明沧敛去几分笑意，试探道：“陛下以前也有门徒？”
“当然啦。”
媚天理所当然道：“神灵怎么会没有门徒？只不过我被死亡之神封印，沉睡了一千多年，我的门徒大概都死去了。”
她说着说着情绪就低落下来。
门徒只是人类，就算被她赐予神力也只是人类，人类是不可能活这么久的，拥有永恒寿命的只有神灵。
“那真是可惜。”
说着可惜的话，明沧眼中却没有半点可惜的情绪，他笑着岔开话题道：“陛下今后便住在明王城里如何，还可以顺便给信徒们讲解九十九戒，传道就交给眷者和门徒们做就好了。”
他和其他王者一样，希望小神灵能够呆在同一个地方，而不是满世界的乱逛，因为神灵陨落这个真相并不能隐瞒多深。
王城他尚且可以控制，其他地方却无法做到。
“唔，我先待在这里好了。”
小神灵想着其他的事情，没怎么太在意他的语句和神情，算是暂且答应了下来。
明沧也没有重复这个话题，他从身边拿起一份放在精致银盘里的滚糯糕递给她。
“陛下吃点东西吧。”
媚天眼神直瞪瞪的盯着他手上的滚糯糕，又往四周望了一眼。
其他人都没吃东西，她在这吃东西是不是不太好啊，感觉气氛很奇怪呢。
“陛下怎么了？”明沧又笑着说：“陛下不喜欢吃滚糯糕了吗？”
“没有!”
媚天迅速回答他，然后飞快接过小银盘，拿着银签子开始扎着吃。
一口吃下一个，她露出有些傻乎乎的满足笑容来：“真好吃啊。”
这是一个一份滚糯糕就能满足的小神灵。
明沧内心微微叹了口气。
但愿真相能被隐瞒得久一些，这样的时间也能长一些，他是十分不愿看到她伤心模样的。
看着她满足的侧脸，明沧也跟着露出笑意来。
他们这边的气氛就非常融洽了，可另外一边，冰玥收回了自己看着神灵的目光，重新投往战场，从他冷漠的脸色中，谁也看不出他的想法。
众王之中并非每个人都对小神灵抱有极大的好感，但总的来说，大家都没有想杀她，或许是她的性格太过无害，以至于让众王都忽视了她也是一位强大的、高高在上、不可侵犯的神灵。
媚天手上的滚糯糕吃到一半，底下战将们的交战已经进-入白热化了。
之前只是有人受伤，但这几场战将交战，却有几次濒临死亡。
媚天端着小银盘，十分认真看着底下，连扎在银签上的滚糯糕都没时间吃下，眼看着底下交战的双方兵刃和身体交接，长矛穿过了一方的心脏，她赶忙放下手里的银盘和银签，一道神力卷席战场。
那个心脏被穿透的战将感觉到身上冷意一凝，似乎连伤口的痛意都感觉不到了，微微迷蒙的蓝光之中，他听到了威严而仁爱的声音。
“冰王方胜，此战结束。”
他被判了失败，但他松了口气。
失败比死亡好，他为王者赢，死亡却是他自己的。
很多时候，王者们并不能及时拦下交战，或者说王者们不屑于对战将的战争报以太多的精力，所以战将交战也时有死亡，可这些死亡，在王者们眼里无足轻重，却不是他们所愿意的。
他本来以为自己要死了。
但就在即将死亡的那一刻，他获得了重生。
这位战将往观战的高台上望去，他没有神力，因此不能看清，只能看见蔚蓝色的光晕里，有神圣的光影浮现。
“感谢您，仁慈的无上主君。”
他喃喃念了一句，也不知道神灵能不能听见，但这是他最虔诚的感谢。
这位战将被抬了下去，仔细接受治疗。
高台上媚天手中蔚蓝色的光芒消失，她重新拿起了身边的银盘，扎了个滚糯糕放进嘴中细细的咬着，一边偷偷看了眼冰王的方向。
刚刚那名失败的战将是冰王城的。
结果她的目光刚好和冰玥对上。
她僵硬的望着冰玥，期待他能收回视线，结果没想到冰玥也一直盯着她，脸上神情冷漠，眼里看不出情绪，媚天咀嚼的动作一僵，只好讪讪道：“吃、吃滚糯糕吗？”
她可怜兮兮的捧出自己的滚糯糕。
冰玥没有说话，看了她许久之后，终于收回了视线。
媚天这才松了口气，又扎了一个滚糯糕放进嘴里，边吃边和明沧吐槽：“冰玥真的只是死亡之神的眷者吗？不是他的门徒吗？我怎么感觉他这么像死亡之神，那种神情，那种气势，不知道的还以为见到了死亡之神呢。”
她碎碎念着，明沧神情不变，只不动声色安抚他：“大概是因为他的性格比较冷吧。”
冰玥像死亡之神这是必然的，因为他盗取的就是死亡之神的神力，而死亡之神是一位非常强大的神力，掌管死亡，他能带给人们痛苦、恐惧、和死亡，司南水神就是被他封印，对他的气息格外敏感也能够理解，可是这真相却不能告诉她。
如果她得知自己真心想教导的这些‘孩子们’都是残忍的刽子手，他们盗取了神灵的力量，然后将神灵屠杀殆尽，只剩下她一个，她会怎么想？恐惧还是憎恨，无论哪种情况，都不是明沧想见到的。
但过去的事情无法改变，他只能尽力隐藏真相。
“大概吧。”媚天点头，又随口说：“他好凶。”
这么凶，弄得她都有些怕了，仿佛面对着死亡之神一样。
“没关系的，陛下不用担心，他不会随意冒犯您。”
明沧这么说着，却带着些冷漠看了眼冰玥。
冰玥是众王之中最强大的王者，性格冷漠，说一不二，明沧和他除了合作弑神之外，并不算熟悉，灵王和梦王对冰玥比他熟悉，但有一点他很清楚，如果说众王之中谁最危险，绝对是冰玥，他的冷漠不代表他与世无争，只是他对其他人的不屑一顾。
他不知道冰玥对小神灵是什么看法，但是众王之所以名为众王，就是因为大家都无高低上下，冰玥最强，不代表他就是首领，众王没有首领，只有敌对或友好，他，不会允许冰玥伤害小神灵。
司南水神是司南水神，和那些死去的神灵不一样，这一点无论别人怎么想，他很清楚。
“吃完了。”
他想着这些的时候，媚天已经把空了的银盘递给他，眼神无辜的告诉他吃完了。
明沧有些无奈的笑了笑，又从旁边拿出一个银盘来。
“陛下慢点吃，还有。”
小神灵在不传道的时候，简直跟个孩子一样，他要是不照顾几分，在这王城里，这么多王者，恐怕会遭很多欺负，毕竟有许多王者对神灵依然敌视。
媚天开心的端着新的银盘继续吃。
她是神灵，没有所谓涨肚子一说，这些吃下去的东西对她来说也没什么用，只是为了口腹之欲而已，所以她可以一次性吃下六七份，这次观看王城争霸，正好坐在这里干看着无聊，她可以一边吃东西一边看，至于形象这一说······媚天用身边的光晕稍微遮了一下。
反正底下人看不清，高台上的王者嘛······看到就看到呗，她就是喜欢吃滚糯糕，滚糯糕真好吃。
因为有了爱吃的东西而显得心情不错的小神灵一边吃着心爱的滚糯糕，一边能分毫不差的把底下交战中快死去的人救下来，整个过程众王几乎没有说过一句话，都是小神灵在显示她的神威。
但战将交战没有维持多久，大概也就一天时间。
王者争霸并不会因为夜晚就停下，特别是战将交战之后，是真正的战争来临，王者们坐在高台上面，也没有离开的意思，神力在身的他们不需要睡眠和食物。
而且这场战争可能会持续一个月那么久。
当然，中途不乏有离开的王者，他们总会有些私事需要处理。
到了这个阶段，媚天就无法一个个的救下他们，她也不吃滚糯糕了，就这么静静的坐在王者中间，神情失落的看着底下处于战场上的人们。
之前最早邀请她来观战的灵王笑着问她：“司南陛下怎么不救人了。”
媚天静静看了他一眼，身边飞扬的轻纱黯淡落下，她没精打采道：“除非结束这场战争，否则我做的一切都是没有意义的。”
这和战将交战不一样，她在这场战争里救人，救下的人依然会去参加下一场战争，这样只会延长这次王者争霸战争的时间，而不是结束它，她救不了他们。
众王自然也明白，不过灵王一开始邀请她参加的目的就不是为了救人，那些奴隶或者士兵在他们眼里无足轻重，战争不过上位者的游戏，但他没想到小神灵居然能认清这个道理。
“司南陛下看来也不是那么天真。”
他笑着将目光投向底下血色的战场，眼眸中没有一丝波动。
“战争是必然的，就算我们不进行，也会有别人来进行，司南陛下，有很多事情是这个世界发展的必然，就算神灵也无法阻止。”
他这些话倒算真心。
只要有争斗有利益的地方，神灵也无法阻止人们心中的贪婪，小神灵梦想中的完美世界是不可能实现的。
有时灵霄也会想，这到底是一件值得嘲笑的事情，还是一件悲哀的事情呢？小神灵的坚持在他看来有些可笑，但这些可笑的东西其实谁不追寻，只是他们都知道这些不可能实现，但小神灵却一昧的坚持。
她渴望用她的仁爱去笼罩世界，却不知道世界早就被邪恶所侵占。
“我不知道神灵能不能阻止，但我知道，我来过、我看见、我实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