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黑色的身影悄无声息自黑暗中走出来,单膝跪在沈清姝面前,“公主殿下。”
常芜是沈清姝从前培养的暗卫之一,被沈清姝派去调查谢斯年的身世。如今他忽然现身,表明……
沈清姝袖袍里的手霍然一松,吐出一口浊气,心里那口气蓦然松下来,脸上带了些明快的笑,“起来吧。我与谢公子正在游街赏玩,有何事回去再说。”
常芜听命,身形再度隐入黑暗。
旁边的小贩听到他称沈清姝为公主,脸色煞白就要跪下,一股轻盈柔和的力道托住了他。
“我可还在等你的糖炒栗子呢。”沈清姝笑盈盈。
小贩连连应声将两袋栗子炒好递过去,他怔愣地望着沈清姝离去的方向,感叹长乐公主果然如传言中平易近人,低头才发现摊子上放着一锭银子,“哎,公主殿下?”
大街上哪里还有二人的身影?
糖炒栗子的分量比平日多了足足一倍,沈清姝心情愉悦地眯着眼,分了一袋给谢斯年,另一袋是给沈致留的。
谢斯年抿唇接过,常芜的出现将他喉头欲说出口的话生生压了回去。
他的目光落在少女唇边漾开的笑上,显然是兴致极佳,方才的话题被忘得一干二净。
他张口欲问的话迟迟说不出口。
罢了,难得她今日高兴。下次再同她说清楚便是。
谢斯年骨节分明的手松开牛皮纸袋,纸袋上是他纠结时捏出的浅浅褶皱。
沈清姝没有注意到他欲言又止的神色,到了镖局请人给他准备了一间屋子。自个将糖炒栗子交给沈致,才回到房间。
几乎她刚一坐下,暗处的常芜立刻单膝跪在她面前。
“说吧,都查出了些什么?”沈清姝懒洋洋呷了一口。
常芜却没有如她所愿即刻说出调查到的消息,而是先磕了一个头。
恭敬的动作犹如一盆冷水浇熄了她心头的喜悦,沈清姝清秀的眉头蹙起,端着茶杯的手顿了片刻,意识到事情比她想象中要复杂得多。
“说吧,查到了些什么?”彼时她眼底的喜悦彻底散去,转而冷静下来。
常芜直起身,“回殿下,属下没有查出他的身份。”
常芜的命是她救回来的,早些年混迹江湖,很有些人脉。居然连常芜也查不出谢斯年的身份,沈清姝屈指叩击着檀木桌面。
他到底是什么人?
“但是,”常芜一顿,“属下虽未曾查到他的身份,却发现了他的踪迹。他似乎是被人从青城一路追杀到盛京来的。”
“青城?”
沈清姝的手指停下,青城是一座极为偏僻的城池,远离盛京。此地资源匮乏,灾害连年。赈灾的银子层层克扣,落到实处的微乎其微,百姓们因此对朝廷失望,信任大大减半。
她之所以知道得如此详细,只因十一岁那年修行结束。她从寺庙回盛京,曾途径青城。
哪怕几年过去,她依然记得青城当时天花肆虐,城内哭嚎声一片。天高皇帝远的,当地官员鱼肉百姓,上头的人根本管不到那块去。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景象惨烈如同人间炼狱。
她亦染上了天花,连续高热数夜,险些丧命。
只是当年尚且年幼的她不能为百姓们做什么。
从青城追杀到盛京?
沈清姝想到第一次见面时,谢斯年受伤昏迷不醒躺在路中间的模样。
对方苍白的脸色,狰狞交错的伤口历历在目。
艳丽的桃花眼里闪过凌厉的光芒,饶是常芜混迹江湖、身经百战也在她强势迫人的威压中背脊一寒。
常芜自被救回来起,已经很多年没见过沈清姝动怒了。他这位主子素来狐狸精似的,最喜噙着抹散漫的笑,叫人看不透真实情绪。平日里言行举止端庄大气,端的是大家闺秀的做派。跟着镇南王进了练武场又别有一番气势。
尤其是离开镇南王府后,气势更甚,心思难以揣测。
他哪里能想到眼前的沈清姝是众叛亲离后重生而来的,今日动辄发怒,只觉谢斯年在她心头地位极高。
常芜心下思忖,头垂得更低。
“继续查,查不出谢斯年的身份不打紧,把追杀他的人给本宫揪出来。”沈清姝眸光冷锐,形状优美的桃花眼微垂,卷翘的睫毛敛住了她眼底若有所思的光。
她品了口茶,又恢复了那副懒懒散散的姿态,仿佛方才那个锋芒毕露的人不是她。
常芜抱拳,“是。”
“此外,你再帮本宫去查一件事。”沈清姝提到常芜提及青城,脑海里倏忽间有画面一闪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