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战战兢兢,齐声应了声“是”。
第68章 江华秋 ·
夜凉如水。
入夜后, 白天的暑气尽数褪去,晚风悄然送来了凉爽的清风。
梆子敲过三响后,燕京城里大多数人都已在床上酣眠, 永泰侯府的诸人也不例外。
照妆堂里,敏心盖着薄被,却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太过的忧虑和烦恼惹得她从心底腾起一股燥意, 纵使门窗已经洞开,从窗洞里吹出的夜风依然不能抚平她内心的躁动。
敏心忽得起身, 身着寝衣,就着莹白的月光,赤足踩在光洁的地板上, 小心绕过已经熟睡的守夜丫鬟, 踮着足尖悄悄地一路小跑到了外间窗下横放的竹床上。
敏心双手抱膝,把一个尖尖的下巴抵在两膝之间的缝隙里, 只是默然地偏头侧望着外头藏蓝天幕上挂着的那一弯缺角的明月。
猛然刮起一阵大风, 风向顺着门窗拂进了室内,也吹拂动了敏心一头长长的、漆黑的秀发。
发梢翻动间,若有人望着敏心, 必然能发现她一双清澈眼仁里, 倒映出的那一枚极似弯月的玉玦的影子。
敏心张手举过头顶,把手指间捏着的那枚玉玦对准了天际明月,渐渐地,两种事物的影子在她眼里慢慢重合了起来。
月撒清辉。玉也温润。
敏心的耳边再一次回响起了白日里, 江氏问起这枚玉玦时的林妈妈的话语。
“您问这玉?奴婢得好好瞧瞧了。”
“呀!奴婢想起来了, 这玉有些年头了。还是当年七小姐过周岁后, 四爷有一日从外面喝酒归家时带回的。四爷说这玉质上佳,给七小姐佩着, 养人!四爷还吩咐过奴婢要好好看着,不许丢了,说是什么‘信物’。后面四爷任期满了要举家上京时,奴婢按照四爷的吩咐特特寻了好地方给收起来了。没承想到了燕京到处都是事儿,手忙脚乱的,也就把这玉给忘了。”
“夫人,您这是从哪里寻到的?”
江氏和敏心对视了一眼,显然都从彼此的眼睛里看到了凝重。
江氏道:“别管是从哪里找到的,你说说,这个‘信物’究竟是怎么回事?”
敏心轻理了裙摆,江氏话音落下,她便诚恳地接道:“不瞒妈妈,实在是今日我出门时,碰见一位夫人一个劲儿地盯着我这玉玦看,我心下有些慌张,还望妈妈竭力回想一下昔日爹爹是如何与您说的,今日重复给我和母亲听,我晓得前因后果了,也好安安心。”
敏心如此说,林妈妈自然也被唬了一跳,当下就绞尽脑汁地去回忆十几年前,徐景行带回这玉时的情形。
“奴婢想起来了……那个时候小姐才办了周岁宴没多久,天热得很,小姐身上起了痱子,夫人就吩咐奴婢趁天色暗了把七小姐抱到院子里歇凉。七小姐刚吃了奶睡着,四爷就一身酒气地推门回来了。奴婢还没来得及抱着七小姐进屋,四爷就来看了看小姐,笑了几声,然后把这块玉丢到了奴婢身上。四爷说,让奴婢好好伺候小姐,还有把玉收好,等小姐大一点就可以戴上了,因是信物,平时要注意小心收着,不许掉了。奴婢都答应了后,四爷就自顾自地进屋去了,倒头就睡,这夫人您应该也是记得的。”
江氏若有所思:“你爹爹以前鲜少喝酒,平时都滴酒不沾的,也不知道为何那日喝得格外的醉……”
敏心想了想,问林妈妈:“那妈妈,爹爹后来可有说过,是什么信物吗?”
林妈妈摇头,面露难色:“后来四爷就忙起来了,经常一连几天都宿在衙门,连夫人也见不了几面,这玉确实没有再说什么了。”
江氏沉吟了片刻,叫敏心把玉玦交到她手上:“既然你爹爹说是信物,那必然是什么贵重事体的信物。你今日不小心戴着出门,还叫别人撞见了,这样不好。还是放在家里好好收着,免得让外人知道了,凑上来扯皮。”
“四夫人说得有理啊,敏姐儿,还是把玉放家里吧。”林妈妈劝道。
敏心犹豫了片刻,还是拒绝了。
“既然是爹爹送给我的东西,我以前不晓得,现在知道了,想自己收着。”
江氏叹了口气:“好吧,左右也是你的东西,随你吧。”
她虽表面上不曾提出什么疑问,但这件事情依旧像块大石头一样,沉甸甸地压在了她的心底。
陆太太的态度,着实有点奇怪了。
前世敏心做她儿媳快五六年,深知陆太太许氏是怎样的一种性子。她是能躲就躲,能逃就逃的,从来不会主动去招惹麻烦,那么,那一日陆太太主动搭话,是否意味着,这块玉玦她也见过……或是,她拥有同样甚至更多的相同玉玦,作为信物。
想到许氏,不由得想起陆家,想起那个曾与敏心关系匪浅的那个人。
敏心眨了眨眼,放了那玉玦,又拿起一枚青玉圆佩,在手里缓缓地摩挲了起来。
陆畅……
烈阳高照下,初夏第一批破土而出的知了拖长了声音在繁盛的树上拼着命般扯了嗓子一声高过一声地叫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