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心和铎哥儿面面相觑,霎时间都没反应过来。
还是铎哥儿忽然想起了什么,从圈椅上一跃而起,神色冷峻凝重,敏心望着他紧抿唇线的青稚侧脸,一时竟有些恍惚。
铎哥儿叫了他的小厮,匆匆出了房门往厨房走去。
敏心赶忙叫了秋雁林妈妈一左一右地扶起她,艰难地跟在铎哥儿身后出去了。
铎哥儿青年力壮,脚程也快,敏心紧赶慢赶只能瞥见他拐过走廊时扬起的一片衣袂,倒是在半途遇上了陆太太。看她脸上茫然的神色,也是听到叫声才往这边来的。
陆太太一见敏心,就紧张地朝她扑来,问道:“可受到了惊吓?”
敏心连忙答道:“媳妇无事,娘请放心。”
陆太太才松了一口气,厨房方向又传来一声尖叫,陆太太的手顿时哆嗦了一下。
接连两声惊叫,加上铎哥儿去了厨房就暂时没有出来,敏心心里立刻腾起了一点念头。
转到厨房一看,铎哥儿正冷着脸用捆柴用的麻绳绑着一个衣衫褴褛骨瘦如柴的人,他的小厮也压制着另一个浑身恶臭披头散发的人。
厨房里原本的下人此时正作鹌鹑状瑟瑟发抖地挤在一旁的角落里,其中有那胆小的烧火丫鬟甚至还哭了出来。
陆太太从来没有见过这般场景,她两眼一翻就晕了过去,幸好身后的丫鬟眼明手快地把她架住了,不然就要摔倒地上。敏心瞧着暗暗叹了一口气,命香莲把陆太太送回房,又叫了丫鬟给她端来一把椅子,她就这样坐着,镇静地看着铎哥儿动作利落地把这两个偷偷翻墙进来、还吓了陆府丫鬟一跳的流民捆起来问话。
她丝毫不惊讶铎哥儿为何会用军中打结的手法,也不奇怪他一个读书人是从哪里学来的敏捷拳脚。他们永泰侯府的儿女,若是不懂,才叫奇怪呢。
林妈妈见劝不回敏心,只好叹着气泡了一盏热茶端来给她。敏心一边喝着茶,一边静静听着这两个不速来客的回话。
据这二人自己说,他们是从陇右一路逃荒到燕京的流民,侥幸进了城,在燕京待了已有七个多月了,日子虽不如在老家好过,但是讨着饭也算能过活。但是最近燕京城的流民不知为何突然多了起来,连酒楼倒出的潲水都有人围上去疯抢,他们已连续十几日没吃到点什么了。
这兄弟二人还算有点小聪明,他们想酒楼的厨余泔水都能吃,那大户人家的厨房弃菜岂不是更多,于是他们便偷偷上了运夜香的车,到了陆府所在这一坊潜了下来,盖因此坊居住的多是朝廷官眷,其中不乏三品以上的大员。
这俩人就沿着府门,一日一家地摸到厨房去偷吃的,前几日竟也没叫那些人家发现。今日据他们自己说,是看陆家的院墙比旁人家都要矮上一截,加之又闻到了荤菜的香味,便存了侥幸心理想从柴房翻墙入内,哪知正正好撞见烧火的丫鬟前来取柴,发出惊叫引来了主人。
敏心静静听完,先对铎哥儿点了点头。然后叫了那惊叫的烧火丫鬟上前来,温柔地安抚了她几句,命晓夏带她出去休整一番,还许诺给她赏赐。
然后冷哼了一声,目光如炬,对上了被绑着跪下都不安分的“流民”的眼神。
那两个脏兮兮的流民,即便已经骨瘦如柴浑身褴褛,但看到年轻貌美的丫鬟时,眼神仍然饿狼般发绿。
敏心盯着这两人,忽得笑了一笑,云淡风轻地吩咐秋雁:“去,烧锅滚水来,务必要烫,烧好了给这玩意儿从喉咙里灌下去。”
蓬头盖面的两团东西筛糠般抖了起来。
秋雁虽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样做,但还是忠实地按照要求去抓人打水生火了。
铎哥儿向她投来震惊的目光。
敏心慢条斯理地喝完一盏茶时,灶上原本就温着的那锅水正正好烧开。秋雁叫了敏心陪房里的几个粗使婆子进来,一边一个按住了窜进来的“流民”,用一个大瓢从锅里舀起滚水,劈头盖脸地浇了下去,那两人顿时被烫得大叫,一边叫还一边原地打滚。只是敏心没有喊停,这浇水的动作就不会停。
敏心笑了笑,随手将茶杯递给旁人,就起身走出了厨房。
铎哥儿追在她身后出来:“姐姐,我不明白……他们说他们是流民,翻墙是为了吃的,为什么要……”
“他们说,你就信吗?”敏心蓦地回首,打断了他的话,语气冷酷无比,表情却如沐春风。
她笑了笑:“流民。从陇右逃荒到燕京的流民。七个月前到的燕京。铎哥儿,你告诉我,能在寒冬腊月里从陇右一路跋涉到燕京的流民,会是什么样的?”
铎哥儿喃喃回想起那两人之前被他忽略的异样的动作和神情,脸上就有了愧色。
他几步再次追上了敏心:“姐姐,那我们需要把他们送官吗?”
敏心忽然停下了脚步,回转身来,盯着他的脸,叹了口气:“送官?你听听外面的动静,现在还出得去吗?”
铎哥儿沿着她的视线看向院墙外,随即就被外面传来的兵戈之声给吸引了注意力。
连敏心是何时吩咐下人搬来一架爬梯架在院墙上的都不知道,他顺着爬梯爬上去趴在墙头往了一会儿,就胆战心惊地下来了。
“姐姐!外面、外面有人打起来了!还穿着铁甲!”他毕竟年纪还小,陡然被这一吓,顿时语无伦次起来。
反倒是敏心镇定自若,有条不紊地指挥着下人搬来大缸重物等堵门,备好木柴热水热油以防有人破门。
铎哥儿少年心性,见敏心身为有孕在身的女子都不曾乱了手脚,而自己愧为男子,甚至还有姐姐特地派人来照顾,等他缓过来时,顿时羞愧极了。
见敏心坐镇厅堂,他便上前自告奋勇道:“姐姐,有没有我能帮上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