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氏掏出帕子抹了抹眼角,含泪笑了。
她们一行人象征性地给祖宗先辈的长明灯换了灯油灯芯,上过香后,便该回去了。
只是独独少了二夫人。
敏心不解,转头问江氏:“怎么不见二伯母?”
江氏也答不出。而锦心绣心原本平静的脸上,竟显出几分窘困的神色。
程夫人就微微叹气,温言道:“你二伯母,是去见你八哥哥了。”
敏心一时怔住。
她这才想起来,二爷二夫人夫妇,不止只有钦哥儿一个独子。二夫人生钦哥儿时因为胎儿过大,折腾了许久,待生下长子后数年都没有怀孕,连她自己都以为自己失去了再生育的能力。
不过几年前,二夫人却意外发现自己有孕,十月后瓜熟蒂落,生下一个男婴,这便是男丁中排行第八的钟哥儿。
钟哥儿长到一岁,还是夭折了。虽然有夭折婴孩不得进祖坟一说,二房夫妇还是在大慈恩寺为这个早早离世的小儿子点了一盏长明灯。
没过多久,半夏扶着二夫人走了出来。她眼眶泛红,鼻尖也微红,显然是狠狠哭过一通。
锦心绣心二人推搡着上前,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声:“母亲……”
二夫人把头拧过去,并不看她们。
江氏亦觉得奇怪。六年前她嫁进侯府时,这对双生女儿已常伴在二夫人左右了。
霜降站在江氏身后,极小声地说:“二小姐三小姐,不是二夫人亲生……”
江氏这才如梦初醒,明白过来之前看二夫人对待这明眸皓齿袅袅婷婷的两个小姑娘行止中的异样感,是源自什么。
想来也是,自己辛苦怀胎舍命生下的儿子早夭,妾室所出的两个女儿却健健康康长大了。平日里也不觉得有什么,可是在这纪念往生者的祭奠之地,锦心绣心的存在,无疑是在刺痛二夫人的心。
程夫人看在眼里,就有些唏嘘。她朝蕙心小声说了些什么,蕙心就点点头,然后上前挽了锦心绣心的手,把她们从二夫人身边带走了。
程夫人则自己扶了二夫人,携她重新去梳洗更衣。
那厢了净大师陪着太夫人,尽捡些风趣幽默的话来说,哄得太夫人不禁开怀笑出声来。
太夫人知道了净大师身为大慈恩寺住持,支撑寺庙运转颇有不易,不等他开口,就说:“今日已多多劳驾您了,老身愿捐五千两银子的香油钱,以酬贵宝刹诸位高僧对我们徐氏香火尽心尽力照料之情。”
了净大师眉开眼笑,连声道:“谢过徐太夫人!”又恭维她:“您贵体康健,健步如飞,一看就是能长命百岁的。”
太夫人摆手,微微笑了。
见太夫人开口要捐香油钱,程夫人、二夫人、和江氏也不好例外,纷纷你一句、我一句的开口,听得了净大师和一众和尚红光满面、心花怒放。
等日头渐西,天光也黯淡下来,太夫人提出要告辞归家,了净大师不仅亲自送了他们登车,更是叫了他一个小弟子送上来一盒荷包。
了净大师施了一礼,笑道:“这荷包里装的是贫僧在佛祖面前诵经开光过的护身符,微末心意,不值一提,但作答谢。”
太夫人吩咐杜嬷嬷收了,给几个孙辈当场配上,然后笑道:“多谢大师。大慈恩寺住持亲自开光加持过的护身符,可是外头打着灯笼也寻不到的好东西!”
了净大师手持念珠,口诵了一句:“南无阿弥陀佛。”目送这一行权臣贵戚家眷的马车渐渐远去。
小弟子见师父满面春风,不禁问道:“师父,这永泰侯的家眷,难道比前日来上香的谢贵妃娘家更为显赫?”
了净大师呵呵一笑,面上换了高深莫测的表情,转身向寺内走去:“你不懂……”
小弟子挠挠自己新剃过光溜溜的后脑勺,小声嘀咕:“难道是徐家捐的香油钱比谢家多?”
永泰侯府众人一路回到燕京时,天彻底黑透了,好在新月繁星高挂,总有一丝清辉。
大家在二门口下了马车,众人这一路颠簸,皆是累的话也说不出来。
好在程夫人清晨离去前已经安排好了,春华门口几个健壮的婆子抬着肩舆或小轿,早早等着主家归来。
太夫人上了肩舆,疲惫道:“你们也快些回去洗洗罢,今日就不必来请安了。”
众人应诺,简短寒暄几句,都坐上小轿子各自归家。
江氏亦是累及,到得照妆堂门口落轿下来,平日不过短短的几步路,就走了半盏茶功夫。
江氏见夏嬷嬷年纪也不轻了,随着他们这一来一回也精疲力尽了,就让她自去休息,不必在跟前服侍。
夏嬷嬷谢过。
林妈妈抱着早就睡熟了的敏心进了内室,给她脱了外头大衣裳塞进被窝,又打了热水浸了帕子拧干了给她擦脸擦手。见敏心睡得安稳,才去向江氏禀报。
青雀和林妈妈服侍着江氏泡过一回热水澡,沐过发,这才觉得从足踝自顶心弥漫全身的那股深深疲惫被稍稍压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