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心不自觉地扬起了嘴角。
这少女上穿桂子绿掐花对襟上袄,下系十二幅月华裙,脖颈处套着毛茸茸的兔毛围脖,衬得她一张略带婴儿肥的粉白脸蛋尤为可爱。
“怎么进来都不叫人?规矩是怎么学的?”徐景芙责备她。
檀钗就嘟起了嘴巴先朝她母亲好一通撒娇,然后大大方方重新行了礼,口中叫着:“四舅母,七姐姐。”
江氏笑道:“无妨,都是一家人,倒是显得更亲近了。”
徐景芙不由蹙眉,发愁地看着檀钗又坐到敏心身边去,两人挤一团不知道在嘀咕些什么。
她叹道:“我这个女儿,被她父亲和哥哥宠得是无法无天了,如今连我都管教不了她,等她将来出嫁,到了夫家,不知该如何是好。”
江氏劝她:“儿孙自有儿孙福。横竖檀钗还小,您和承平侯再好好地打探打探,为她寻个好人家便是。”
徐景芙无奈地点了点头:“也只能这样了。”
她看着敏心,不禁羡艳道:“还是四弟妹你有福气。不仅铎哥儿聪明会读书,这敏姐儿还没有及笄,这庶务商铺都能一把抓了,不单单处理得井井有条,女红还没放下。更何况还出落得亭亭玉立,沉鱼落雁,哎呀,将来也不知要便宜哪家小子。”
旁人夸奖女儿,江氏面上不禁有光,她谦虚道:“哪里,哪里。敏儿也只是擅长庶务,头脑却是愚钝,要论起来,檀钗比她书读得更好呢。”
“你呀你,哪有这般说自己女儿的。”徐景芙笑道。
她突然冒出一句感慨:“要不是期儿和她年岁实在是差太多,我都有些想为期儿求娶敏姐儿了。”
江氏心里一惊,面上却没有显露出来,心下庆幸方才檀钗拉着敏心去了内室,隔得远,敏心不一定能听见。
她自管“越溪春”起也有小十年,在一次次经营风波中早已锻炼出来了。
因此她只是客气地笑笑,而后不显山露水的悄悄转移了话题,和徐景芙聊起了近来燕京城里的新鲜事。
譬如今上下令要重开四方馆,以迎西洋来使,正在招募会说夷语的能人,便是白身亦可应聘;又譬如市井风闻今上要重新立后,这皇后人选却是在皇贵妃、宛贵妃、端妃之间摇摆不定;再譬如今上出乎意料地点了文静公秦实甫作今朝直隶秋闱的主考官。秦实甫自入阁起,鲜有文章流出,惹得全国士子纷纷搜寻他早年所著的《新经尚书》,各地书坊竞相争抢雕版纸张,一时竟现了“燕京纸贵”。
就这般闲聊了几句,就有小丫鬟来报,宋家表少爷已经和侯爷回了府,如今正在书房喝茶。
徐景芙便招来檀钗,起身告辞。
江氏和敏心亲送了她们到二门口。
垂花门尽头,一个穿着藤青直缀的身影一闪而过,敏心连忙低下了头。
徐景芙上车的身影一顿,而后毫无异样的笑语晏晏同江氏道别。
马车都已发动了,她还探出头来提醒江氏:“四弟妹,别忘了啊!”
江氏笑道:“大姐放心,到时候一定给您下帖子。”
徐景芙这才满意地缩回了身子。
回去路上,敏心便挽着江氏的臂膀,母女两人慢悠悠地沿着鉴湖走回照妆堂。
不知不觉中,敏心个头已和江氏差不多高了。
“娘,大姑母方才和你说的是什么啊?”
江氏拍拍敏心的手背,含笑道:“你也知道的,你大表哥马上就要参加乡试了,虽来求了你伯父带着期哥儿去拜访了些名儒,可咱们几家算是勋贵出身,那些清流眼里根本容不下勋贵子弟。你姑母这不是还是放心不下,便想去寺里为他烧香拜佛。可你姑父是个古板性子,最不喜欢家中女眷去那等烧香道场。你姑母就想要我给她下个帖子,到时候两家一道出门去大慈恩寺,这样你姑父也没有什么话可讲了。”
敏心噗呲一声笑了出来:“没想到大姑母平时最讲规矩的人了,竟然也会想办法绕过规矩。”
“不然要她如何?”江氏无奈:“为人父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儿女。你那大表哥啊,心思一向要强,强撑着病体都要日日挑灯夜读,如若这次考不中,还不知道他会如何呢。你姑姑她是实在没办法了,不忍看儿子竹篮打水一场空,只好暂时寄希望菩萨保佑了。”
敏心默然。
走了一段路后,江氏忽然有些犹豫地问敏心:“你……对你大姑母家……怎么看?”
敏心想了想,说道:“大姑父最是古板严厉,大姑母为人和气,檀钗活泼可爱,至大表哥……”
江氏紧张地看着她:“怎么样?”
敏心的目光漫无边际地向前扫过,口中答道:“……没什么印象。我好像也没有见过他几次。”
“娘,您怎么突然问起他来了?是不是姑姑和您说了些什么?”
“哎……这不是,来问问你吗?”江氏尴尬道。
敏心有些哭笑不得:“我和大表哥?姑姑可真会想。”
见女儿似没有那种意思,江氏这才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