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记十岁那年,她在雨中将他带离永清殿。他从前无悲无喜的生活,从那一日开始,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第一次知道,原来有人会疼爱他,有人会护着他,他的生活开始有了色彩,开始懂得了什么是快乐,什么是温暖,什么是幸福。
他无父无母,与她相依为命,赵子衿是他这辈子最亲近的人,他敬她爱她,把她看得比自己性命还重。
可是如今,他早无脸面面对她了。
往事一点一滴浮现,如针一般刺痛着他,深入骨髓。林沛伏在地上,失声痛哭。他不知道该怎么做,心一阵阵揪了起来。
“林沛,快谢恩。一切听从皇上的安排,如若不然,我现在就去找皇后娘娘。”
宋戴竹正欲起身,林沛倏地牢牢地攥紧了他的手。他用劲极大,手背上的青筋尽数浮现。
林沛已泪眼模糊,急切地喊道:“宋先生,别!”
宋戴竹一向弱不禁风,林沛又是习武之人,他哪里受得了林沛这么一攥,只听得手腕处骨节“咯”的一声,他的手瞬间脱臼了。
他痛苦地哭了起来,喊道:“我不去就是了,你快松开,我也快死了。”
林沛惊慌地松开手,他刚才情急之下出手,等意识到已经来不及了。
“快传太医!”
宋戴竹的手腕已经红肿了起来,疼得抬不起来。
他冲着御书房外的奴才大喊一声,高斩此刻早已夺门而出,迅速直奔太医署。
“宋先生,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快向皇上谢恩,你听见没!”
宋戴竹撕扯着嗓子,他已经疼得额上冒汗,却仍一心只惦记着林沛。
林沛怔怔地望着他,终是起身再拜宋祁玉。
“罪臣谢主隆恩。”
他颤抖的声音在御书房内响起,宋戴竹心里总算松了口气,颓然地坐于地上。
过了一会儿,太医到来,为宋戴竹正骨。
很快,御书房内传出宋戴竹杀猪般的嚎叫声,包扎好之后,太医这才退下去。
高斩送了太医,见里头暂时风平浪静,他便继续守在外面。
他望着外面不断倾泻的暴雨出神,不知道这场暴风雨何时才能结束,心中难安,缓缓地闭上双眼。
此刻御书房里静谧无声,林沛也冷静了不少,怔怔地跪在地上。
“林郡公,你可冷静些了?”
从刚才一直一言不发的阎润堂,此时见众人情绪稳定下来,这才开口。
林沛点头,可眼中如一潭死水一般,毫无神采。
阎润堂将南楚王请求援兵的密函给宋戴竹和林沛看,林沛眼中毫无波澜,宋戴竹一脸疑惑地将目光投向了阎润堂。
阎润堂缓缓道:“南楚几月前内乱,南楚太师举兵谋反,如今南楚王向我祁国请求援兵,我们与南楚乃是邦交,理应出手相助。”
宋戴竹一下子明白阎润堂的用意,眼中放出光彩,他道:“阎相,是不是准备让林沛带兵前往?”
阎润堂点头,宋戴竹心中一斟酌,已经明白阎润堂打算如何保全林沛了。
林沛缓缓问道:“阎相,南境有赵子义将军守着,从那里出兵最佳。我此去路途遥远,恐耽误时机。”
宋戴竹瞥了林沛一眼,无奈地摇头。
“林沛,阎相当然明白。只不过眼下,阎相打算借此让你逃出死劫。”
“宋大人不愧为圣上最得意的谋士,老朽心中所想,你一下便知。”
宋祁玉与阎润堂已经做好了周密的准备,林崇之的事先秘而不宣。
等林沛率兵解了南楚之围,归途之中再将此事昭告天下。
那时,宋祁玉便下令将林沛在途中就地正法,林沛借此机会远离朝堂,从此隐姓埋名于江湖。
如果不让林沛“死”,朝廷定然怨声四起,必出乱子。宋祁玉打算偷梁换柱,让林沛金蝉脱壳,先保他一命。
再过几年,等此事渐渐平息,林沛江南治疫有功,解南楚之围也有功,想重回晋阳城,那便不算难事了。
宋祁玉将林沛的死局变生局,他做到此处已经仁至义尽了。
林沛怔怔地听着他们的谋划,心里不由地汹涌澎湃,激动难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