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祁玉从前再造之恩,他这辈子无以为报,如今他又给了他第二次活下来的机会。
林沛心中百感交集,他知道宋祁玉这么做,绝不仅仅只是为了不让赵子衿伤心。
他对自己的恩义,早已远胜父母。
林沛心里清楚,此刻他不能再求一死了,他的性命是宋祁玉给的,这辈子要生要死,只能听凭宋祁玉发落。
众人煞费苦心为他想出一条万全之策,他若再不识好歹,便罪大恶极。
“林沛,你愣什么,快叩谢皇上!”
宋戴竹在一旁催促着他,而自己早就喜极而泣。
他刚刚心里悬着的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今天在御书房的这几个时辰里,他实在揪心,刚才极为不安,差点命悬一线。
林沛能活命,他心中既感动又难过,独自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罪臣叩谢皇上恩典!”
林沛一拜再拜,他此时除了磕头,已经不知道该如何答谢宋祁玉的恩情。
“事不宜迟,你晚上立刻出发。”
周子詹既然调查林崇之的事,清楚一切真相,以他正直的个性,他早晚都会揭露此事。
而宋祁玉为了保林沛一命,答应延缓几个月再公之于众,但愿林崇之引发的风波,能随着林沛的“死”,就此平息下去。
宋祁玉目光沉寂地落在林沛身上,心中万千言语翻腾,却未吐露半点心声,只是久久地注视着他。
宋祁玉犹记林沛五岁初到晋王府时,他衣衫褴褛,柔弱不堪的模样,一眨眼,他已成人中龙凤。
这么多年林沛一直勤奋刻苦,从未辜负他的期望。
可惜造化弄人,林沛投错了胎,命途多舛。
此时一别,兴许再会无期了。
宋祁玉凝望着他,终是默不作声地摆了摆手,让他们都退下。
看着林沛退出去,宋祁玉脸上没有什么情绪,只是背在身后的手,默默地握紧了。
他们与阎阁老一同走出来,回廊之下,暴雨侵袭,每个人的衣襟都在风中翻舞。
林沛停住脚步,向阎润堂行跪拜大礼。
“阎相,林沛代父亲向您请罪,迦文将军的死,父亲难辞其咎……”
“林郡公,快快请起。”
阎润堂双手将林沛扶起,眼底没有丝毫怨气。
阎润堂目光炯炯地望着林沛,见他品性纯良,如此谦恭有礼,倒让他心底生出一丝欣慰来。
这大祁文武双全的人才不少,可像林沛这般出类拔萃的却难得一见。
阎润堂只希望此次风波可以尽早过去,而林沛可以放下心结,未来或许还有望成为大祁的栋梁。
倘若林沛愿意,往后改名换姓,也可以有一番作为。
“往事已矣,已如云烟,乃父之过,切莫罪己。”
阎润堂知道林沛心中愁苦,林崇之给他的桎梏,令他无比压抑,他一定深深地自责。
过去的事阎润堂心里已经放下了,他如今这把年纪,算是一脚踏进棺材里的人了,再过不久便能与阎迦文相聚。
他不在乎那些了,他心里装的是这大祁的天下。他心中无仇无恨,如今只想为祁国培养未来的治世良才。
高斩和宋戴竹默默站在一旁,听到阎润堂的一番话,心中莫不感慨。祁国上下敬仰的阎相,一直如此通情达理,气度不凡,这便是六朝元老的胸襟与风范。
“林郡公,山水有相逢,老夫期待来日相见。”
阎润堂先行离去,小厮已打好伞在回廊尽头候着。他们三人立于回廊之下,目光齐齐地望向阎润堂坚毅沉静的背影,他缓缓步入雨中,渐渐地消失在他们的视线里。
林沛眉头深锁,任凭雨帘模糊了视线。
“走吧。”
“我想看阿姐一眼再走。”
林沛的声音低低地传了出来,在暴雨声中微不可闻。
他心底无尽的悲怆,压得他难以喘息。
他如今没有脸面再见赵子衿,只想远远地看她一眼,默默地向她辞行。
此次一别,林沛自知此生再无相见之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