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暖美滋滋地正要畅饮,忽然想起,下酒菜忘带了。
偏赶上那会子下雨急着出门,却把那包芙蓉虾忘在抽屉里。
郭暖蹙眉,“采青,趁这会儿雨势不大,你去帮我取来。”
留小姐跟这人独处?采青讶然,这叫她怎么能放心?
郭暖已是不耐烦,“还不快去?”
小姐的脾气急起来也是很要命的……采青不敢违拗,又见那人低垂着眉眼,一副事不关己模样,料想他也没胆子冒犯,遂咬一咬牙,戴着斗篷转身出去。
陆鸣镝这时却变戏法般从桌子底下掏出一包东西来,有蒸熟的芙蓉虾,腌蟹干,以及一大捧颜色金黄香辣可口的灯影牛肉丝。
“怎么你竟备的有?”郭暖脸上都快乐开花了,旋即浮现警惕,“你故意将采青支开?”
陆鸣镝并不否认,“不如此,又怎能和你说些体己话?”
又来了,这人仿佛不懂得看气氛,她不是明白表示过么?竟这般百折不挠。再闹下去,恐怕连朋友都做不成了。
然而他执意如此,郭暖只能摆出侧耳聆听的架势,更何况还有美食的俘虏。她无奈敲着桌子,“想问什么?只管说吧。”
陆鸣镝望着那两截葱白的指头,“你执意非进宫不可么?”
果然还是为这件事。郭暖默然,“是。”
她不想给他无谓的希望,那样对彼此都非善举。
商陆沉默一瞬,“哪怕为了我,你也不能改变心意?”
他不想对她阐述进宫的种种弊端,只是坦白地将一颗心剖给她看——作为一个侍卫,他仅有的底气也只在此。
郭暖无端有些躁郁,她固然知道商陆对自己的心思,甚至她也有着一份好感,但,这跟她要不要嫁他是两码事。
“哪怕我不认得陛下,哪怕我不是郭家的女儿,你我也不可能在一起,你到底明不明白,光靠感情是无法维持生计的,如今我们能时不时碰面,还能一起把酒言欢,皆因这层身份带来的便利。可我若是断绝父母亲族来嫁你,你有想过今后的日子么?”
郑斌好歹还有个显赫的出身,还有宗族带给他的资本,可商陆只是个无名无姓的底层侍卫,郭暖光是想想日后家徒四壁的景象就觉头皮发麻,连养活自己都难,怎么还能养她?而在这个时代,女子不但缺乏谋生之计,甚至连抛头露面都会沦为笑话。
没有物质的爱情只能是一盘散沙。
郭暖自嘲地笑了笑,“你既非文采斐然的司马相如,我也做不了当垆卖酒的文君,你我注定只能相忘于江湖。”
说罢举杯满饮,这回有了经验,倒是没被呛着。只是一杯下肚,脸上已泛起嫣红之色,像被露水沾湿的芙蕖花。
陆鸣镝有一瞬间的失神,旋即亦推杯换盏,与她对饮。
*
采青本来想拿了东西便赶紧走人的,哪知郭太后那会子恰好起身,不得已,只得藏身在窗台下。
郭太后晌午多睡了半个时辰,这会子反而不那么困顿,皱眉道:“阿暖怎歇得这样早?还不到亥时呢。”
侍女陪笑道:“大约服侍陛下太过辛苦罢,姑娘素来娇生惯养,头一回当此差事,难免有些劳神费力。”
郭太后叹道:“是哀家太过苛刻,让她一个女孩子背负光耀家族的重担,却忘了她本该是在父母膝下尽情享乐的年纪。”
这么说着倒有些伤感起来,便想进去看看侄女,弥补近来因装病导致的疏于关怀。
耳听得脚步声渐近,采青的心提到嗓子眼,一时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只得利索地脱下外裳,钻进被中去——幸好她身量与小姐相仿佛,乍一看倒无甚分别。
郭太后到了门口却又驻足,“罢了,阿暖若是已经睡熟,哀家进去岂非打扰了她?咦,怎么不见采青?”
侍女忙笑道:“您忘了小姐带回来那一群鹅?这会子下大雨,生怕它们给淋湿了,特意让采青去看看笼门关得严不严呢。”
郭太后拧眉道:“人没出事就好,何必理会那些畜生?”
不过阿暖的脾气就是这样,爱者视如珍宝,恶者如见粪土,这样爱憎分明,日后可不知如何在后宫里过下去。
服侍郭太后上了床,那侍女折返回来,采青急忙迎上前,“方才劳姐姐帮我隐瞒。”
便欲跪下磕头,侍女忙拦住,又嗔道:“罢了,我也折煞不起,只是你也忒糊涂,什么日子还放姑娘出去?幸亏太后最近精神不大好,赶上她老人家发威,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采青苦着脸,“你也知道小姐的脾气,我哪里做得了主?”
“罢了罢了,我能帮你一回,未必帮得了第二回 ,你自个留神些吧。”
采青再度施礼,便欲将姑娘寻回来,侍女却道:“太后娘娘才喝完汤药,恐怕得过会子才能入眠,劳烦你待会再去,否则闹出动静娘娘知觉,连我也逃不了干系。”
采青只得躺回闺房装睡,一颗心七上八下,那商侍卫看起来并非色-欲熏心之人,但酒酣情热之时,谁又顾得了许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