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青虽有些不放心,可到底虑及姑娘颜面,还是别跟去碍事的好。好在此处视野辽阔,纵有何异常,她也能看得分明。
但愿姑娘真能和那人说清楚了。
昨日刚下过一场小雨,地上的泥土仍有些潮润,郭暖本想在一块青石上蹭掉沾染的泥巴,哪知那石头光滑得很,溜头溜脑就是使不上力。
还是商陆折了一支树枝过来,看似毫无章法地戳弄几下,绣鞋倒是干净不少。
郭暖有些气闷,自己本是来跟他诀别的,哪知还得接受对方帮助,无端就显得理亏。
可开弓没有回头箭,不管怎样她都得硬着头皮说下去。
正要出声,商陆却先开口,“那日的芙蓉虾还好吃么?”
怎么问起这个?郭暖愣了愣,茫然点头,“挺不错。”
商陆嘴角弯了弯,他这个人仿佛很少有情绪波动,连愉悦的时候也只是微笑。
“早知你要回家,当时就该多送些给你,也好分赠亲眷。”
温和的、泠泠如泉水般的嗓音,往日是十分悦耳的,然而此刻郭暖却只觉得烦躁,“你能别这么自作多情么?我父母如何与你何干,用得着你多事?”
“你……”商陆眉头微微蹙起,不理解她的愤怒由何而来,只能沉默道:“我以为你会喜欢。”
来了来了,果不其然,看来自从那夜之后,他理所当然将他们看成朋友之上、恋人一般的关系。
郭暖嗤道:“孝敬丈人那是女婿该做的事,你我非亲非故,很不该你来操心。”
商陆张口结舌,“但……”
显然这种局面是他没料到的,他以为她会来恳求他负责,或是泪水涟涟地尽诉离情,但绝非眼前这种六亲不认的情况。
他做错什么了么?是他变了,还是她变了?
看他这副模样,郭暖心里也有些酸楚,她想过好聚好散,但是事情发展成现在这样,早已是身不由己了,难道她能告诉他,她怀了他的孩子,并打算让这个孩子认皇帝作父?
且不提这事多少风险,换做任何一个男人,都不能轻易接受,万一闹将起来,不但他俩性命不保,连郭家都会受到连累。
郭暖只能横一横心,嗤笑道:“那晚我是喝醉了,但却不是有心的,你无须放在心上,就当成是意外,忘了它罢,当然,我送你的那几枚金纽扣不必返还,日后卸了差事,回老家开两间小铺子,娶一房贤妻,好生过日子罢。”
这是她为他所设想的最完美的结局。
商陆沉默道:“你的意思,是与我一刀两断?”
话说到这份上,再听不懂的只能是傻子了,郭暖不想把场面闹得太难堪,他毕竟是她经历过的第一个男人,可是他再这样执拗下去,只会带来不好的收场。
郭暖淡淡道:“你要是嫌本钱不够,我还可以再多给些,到底你我相识一场,不能白白委屈了你。”
这话说得就着实有些轻侮了,仿佛那日并非情投意合,只是一场嫖客与娼妓的交易——他是男娼。
商陆握紧拳头,手背上隐约能看到鼓起的青筋,脸上更是没了表情,唇线紧抿,如同一具僵硬的石膏像。
话说的太绝,郭暖心底也有些歉疚,她知道她刺痛了他,可若不如此,只怕他还会纠缠不放。
现在应该是彻彻底底地结束了。
郭暖理了理衣襟,“回头我会让采青拿银子给你,以后也别往慈宁宫传消息了,叫人瞧见误会不轻。”
言尽于此,郭暖起身欲行,但,令她始料未及的是,对方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他竟在吻她。
不晓得那两片唇是何时靠过来的,只是生涩而粗鲁地在她脸上肆虐,像风干了的棉帕,刮得她肌肤生疼。
他竟敢这样冒犯!郭暖气急败坏,推又推不动,眼前人简直如石墙一般,退无可退之下,她干脆利落地抬手,啪地给了他一耳光。
总算是令他清醒过来。商陆木然望着他,眼中一片死寂,脸上倒是瞧不出红痕——许是皮糙肉厚惯了的。
郭暖顾不上同他周旋,整理好鬓发,便匆匆叫上采青离去。
过了许久,陆鸣镝才撕下那张人皮-面具,抚着隐隐作痛的左颊,望向湖中倒影,默然无言。
寿康宫中,福泉正说起皇帝打算这个月往行宫避暑消夏之事,以往先帝在时每常如此,皇帝亦不想改了旧例。
只是因两位太后尚且抱病,总得问上一声。
郑太后便道:“哀家老了,经不起舟车劳顿,请皇帝自便罢。”
福泉讪讪道:“这……您都不去,陛下又怎好独行?”
说完便看向床畔的郑流云。
郑流云心念一动,莫非皇帝此举意在邀她独处,那她可不能错失良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