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兄。”
朱辞远点了点头,冲他温和道:
“秋日里寒凉,即便是生了汗, 也不要贪凉坐在这风口上。”
朱怀常听见他关心自己,唇上带了点笑意, 忙乖巧的应了声“是”。
虽对这个皇兄还未有多亲近,只是一想到这是与自己血脉相连的皇兄,且往日里看他待自己也是温温和和的, 心中多多少少对他也多了些敬意和依恋。
只是他倒想起这如今他自己身边的这个叫怀恩的奴才, 从前是服侍在皇兄宫里的,他不经有些尴尬。可这奴才的确讨他的欢心, 他并不想因此起了冲突。他赶忙干咳一声, 朝怀恩轻斥道:
“这么没眼色,皇兄来了还不快去沏点茶来。”
知道朱怀常这是让她避着点的意思,赶忙乖巧应下, 乖乖悄声的便退了下去。
那是朱辞远从南宫中出来后与怀恩的第一次碰面。怀恩自觉还不错, 至少她向朱辞远证明了即便她给别的主子做奴才,也能混得风生水起,十分得脸。
至于第二次碰见朱辞远,怀恩就恨不得扒个地缝钻进去。那么般狼狈的形状, 却被他看了去。
那天也是午后, 日头高高的挂在天中央。虽是秋日, 可射下来的光照温度一点都不减,只烤的怀恩面颊生疼, 皮肤像是都要灼烧了起来。
眼下她正被罚跪在石阶上,起因是朱怀常发现她将他日常的言行举止报到了皇后那里,因此便生了气发作她,她便被罚跪到了这石阶上。
毒辣辣的日头晒得她头昏眼花,觉得自己一身的皮都要被晒掉了,喉咙里干涩的像冒了烟儿,更别提跪久了那疼到麻木的双膝。
她不禁有些委屈,想从前在端本宫里,哪个人敢为难她,谁见了她不是恭恭敬敬的叫一声“怀恩公公”。就算是在朱辞远面前,哪怕她真犯了错,朱辞远最多也不过是罚她在墙角站一会儿,便算翻篇儿了。
哪像现在,这朱怀常性子虽也温和,可真生起气来罚人那也是真刀真枪的,半点不心慈手软。
每当怀恩冒起这个念头,她便会骂自己没出息。自己选的路便不要后悔。她这般想着,抬起头竟然恰好看见了朱辞远的脸。她晃了晃脑袋,几乎以为自己眼花了。可是她这一晃脑袋,眼前的人没看清,倒是越发昏沉的厉害,整个人瞬间便往前倾倒了下来。
迷迷糊糊中,好像有个人扶住了她,在她耳边轻声道:
“怎么弄得这般狼狈?”
后来她就不知道了,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到了床上。后来听别的小太监说,真是太子殿下替她求的情,这才免了责罚。
她听罢,只愤恨的撇了撇嘴,在心里暗骂一句: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断不肯承他的情理哩!
***
景仁宫里,皇后刘氏将那红唇一勾,将手中的茶盏吹了一吹,这才慢悠悠的笑向朱辞远:
“无事不登三宝殿。太子殿下今日来我这宫里,是有何贵干?该不会真是来给我这个嫡母请安来的吧?”
朱辞远却不愿与她废话,将手中的那张纸丢给她。
“来同皇后娘娘讨一个人。”
皇后刚要冷笑,可待她看下那张纸之后,又变了脸色。她咬牙切齿的看向朱辞远:
“真真是个痴情种。不过是个屡次背叛你的奴才,也值得你这么大费周章的要回去?”
朱辞远只是冷嗤一声:
“她是我的人,她犯了什么错或者什么罪,都是我来定夺,由不得别人来评判。娘娘当初把她扣在身边,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来要挟我。如今娘娘自己抉择吧。”
“经过这些日子的审问,宫女令英吐出了不少东西。娘娘和临安王的苟且,以及那个悄悄生下的孽种,想来不必我再说下去了。”
那张纸渐渐在皇后手中被捏皱,气的浑身都要发抖。最终,她也只得服软,应了声:
“好。”
***
紫禁城刚落过一场秋雨,檐下淅沥地滴着水。
蓦地,檐上一滴水冷不丁地掉进了那小太监的后颈上,引得他瑟缩了一下,直起了腰来,却正瞥见端本门那边被押进来的人,忙扯扯同伴的袖子,“你瞧,那不是先头咱们宫里的怀恩公公吗?他不是背叛了殿下攀皇后的高枝儿去了嘛,怎么又回来了?”
“没见是被押回来的嘛。真是可惜了,”那小太监唏嘘着,“当初咱们殿下多宠幸他呀,宫里还传出了……那样的流言。啧,跑去烧皇后的灶。也是活该没那个命。”
……
怀恩整个被禁锢在了墙角处的一隅之地,头上的黑色圆顶双拱帽挣扎间掉落。柔软散落下来的青丝,被反缚在身后的双手……烛火映在她惊恐而惶惑的眼中,也烘软了那明明怕得有些颤抖却非要撑着一口气紧紧绷直的身子——何处不可怜。
“晚了……哭也没用。”他捧起她的脸庞,小心地擦了擦她颊上的残泪,带着微不可察的叹息。他手上的动作仍然很轻柔,言语间却是再无回旋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