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那小太监便急匆匆地回来,上气儿不接下气儿地回禀道:“公公,公公,不好了!殿下今晨受了脊杖!眼下人还在奉先殿那罚跪呢!”
怀恩“噌”地一下从躺椅上跳下来:“你把话给咱家说清楚!”
那小太监只好缓口气儿,哆嗦着将今晨殿上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地同怀恩讲了一遍:“昨日原本是国子监放榜之时,哪知众位高门子第一看那名单,便炸开了锅。其中榜上有名的几位,皆是大家平日里心知肚明的草包纨绔,甚至有几个还名列前茅。众子弟不忿,便集体吆喝着要找祭酒大人理论,一些围观的监生瞧见了,也跟着起哄,甚至有监生前去京兆尹府报案,状告国子监祭酒,收受贿赂,买卖国子监入学名额,此间诸位大人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为自证清白也请京兆尹大人派人调查。”
他换了口气,继续道:“这一查才查出来,原来这题的源头在那蔡国公府的小公子头上,几位榜上有名的纨绔子弟受不住讯问,纷纷招来。原来有一日,那国公府的姜小公子,他们一起到青楼喝花酒,吹嘘自己定然能考入国子监,哪知将自己买题之事说漏了嘴,醒后那些子弟依依不饶,要挟他将那题拿出来,大家共阅一二,于是在赴考前,这考卷便在纨绔圈中传扬开来。”
“最后那姜小公子挨了几板子,只好招认自己的考卷是从端本宫中买来的。京兆尹一听这事竟然涉及到殿下,拿不准是否是这姜小公子污蔑,只好上达天听,此事便在今晨奏上了朝堂,那知就在诸位言官已准备好,弹劾那江家小公子污蔑皇子之罪,以及要痛骂那国公爷管教不严!”
“却正在此时,众目睽睽之下,咱们殿下出列而跪,俯首认罪,只说自己在听学之时,曾遭国子监祭酒陈大人训斥,因而便一直怀恨在心,之后便借着探病的名义,将考卷儿誊抄偷出,私下里卖给了姜小公子等人,只为让大家以为陈大人收受贿赂,徇私枉法,以此来让他官位不保,失去讲读资格。陛下听了,当堂震怒,若不是诸位大人劝着,恐怕当场就要废了殿下刚受封的王位,最后陛下下了令,要殿下当庭受脊杖三十,又令其罚跪于奉先殿,静思己过。”那小太监断断续续地说着,却觉得上头没了声响,他刚一抬头,便瞧见那抹火红的身影快步朝门边而去。
怀恩冲门而出,她也不知道怎么了,眼泪好像怎么流都流不尽似的,她擦了一把又擦了一把,最后索性不管了,只急步朝奉先殿的方向奔去。
天上不知何时开始落下了冰雹,混杂着雪粒子噼噼乓乓地打在人身上,砭肤刺骨的疼,忽地脚下一打滑,她猛的摔到了地上。
怀恩顾不得疼,只胡乱朝脸上抹了把,寒风刮在她挂满残泪的脸上,有一种近乎麻木的刺痛感,她觉得整个身子好冷好冷,几要不听使唤。
她边跑边在心里骂:朱辞远,你就是个混蛋!你就是故意的!一人做事一人当!我才不用你来顶罪!朱辞远,你个大傻子!
作者有话要说:
今晚9点前还有一章
第40章 情动 ·
怀恩刚刚跑到奉先殿门口, 便被守门的羽林卫拦了下来,那守门的侍卫肃着一张脸道:“皇上有令,命秦王殿下在此悔过, 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怀恩气地拿手指指着自己,“闲杂人等?你看咱家是闲杂人等吗?殿下若生病了,谁来照顾?殿下若饿了, 谁又来伺候?要有个好歹,你们担待得起吗!”
那羽林卫见她如此倒也不卑不亢:
“公公不必为难我等, 我等皆是奉命行事。”
之后任凭怀恩如何说,他皆不应答,怀恩胆子再大, 也不敢在奉先殿门口胡乱放肆, 那是要杖毙的,她遂收了声, 只找了个角落蹲着, 却也并不想回去。她如今只有一个念头,见到朱辞远,看看他好不好。其实怎么会好呢, 怀恩抹了把泪, 有些垂头丧气的,冰雹还在下,她往檐下稍躲了躲,但是有零星的几点子打在身上, 她静静地看着, 不知怎么的便又想流泪了。
她在奉先殿周围溜达着, 只想寻个机会溜进去,终于还是被她发现了漏洞。
到了吃午膳的时候会有小太监从后门将饭食送进去, 待那小太监送完饭出来,怀恩便拦住他一阵威逼利诱,舍了二十两银子,那小太监终于答应到晚上时让她进去送饭,怀恩这才放下心来。
她赶忙回去准备,备了伤药纱布,还让尚食局做了些好菜,可转念一想,又怕他有伤在身,不好吃发物,便又换上了一些清爽可口的饭菜。她煎熬地等着,直到晚膳时分,她按照约定的方式悄悄地混了进去。
好在守门的侍卫只重点盘查那饭食是否有毒,并未仔细盘查送饭人的身份,再加上天色已暗,怀恩很顺利的便混了进去,她急急忙忙寻着光亮找寻着,她推开门,入目便是一排排梓木做成的排位,其上刻着字,□□皇帝高祖皇帝云云。排位之前是一排排的白烛,烛上焰火闪动,照得殿内亮如白昼,只在白蜡的映衬之下,是一种肃穆的光亮。那黑漆的檀木香案上,摆满了各式的瓜果祭祀之物,古朴的双耳青铜炉上,三根粗大的香烛,静静地燃着,香案前摆着三个姜黄色的蒲团,正中间的那个,其上跪着一人。
那人没有回头,只是安静地跪在那里,洇着血痕的脊背挺直着他一动不动,静穆的如一尊塑像,排位前的烛火映着,将他黑色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怀恩掩上门,忍住眼中的泪意开口唤他。
“殿下。”她的声音一出口便是沙哑的。
朱辞远听到这熟悉的声响,回过头来,看到她的一瞬间,便皱紧了眉头,几乎是下意识间的轻斥:
“胡闹,还不快回去。”
他的行动间仍有些不自然,怀恩看在眼里,知道他该是很疼的。
她像没有听到他的话,将食盒往旁边一搁,凑在他身旁跪下来,往他的背上查看,刚才憋在眼中的泪水便决堤而出,她声音里带了哭腔,“殿下疼不疼呀?”,她说完一行泪落下来,又自顾自地说道,“肯定是疼的,怎么会不疼呢?殿下多金贵的人啊,怎么会不疼呢……”
她想去碰那伤口,却又不敢真碰上去,手停在那里,却被朱辞远握住了。
他的手很凉,怀恩觉得自己的手已经凉透了,可他的手要比她还要凉,她突然想起来,这奉先殿中是不能燃着炭火的,他闲了一下午,想东想西的,怎么就忘了给他带件披风。
他伸手替她擦眼泪,像以往每一次那样,很轻很柔,他说:“快回去,我没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