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续道:“奴才以为,临安王这些年终究是老了,急于求成不说,心智也不比从前。倒是奴才途经河南一带,见那颍川王倒这些年隐隐有做大之势,陛下倒是早做防范为好。”
皇帝慢慢地听着,浓眉渐渐隆起,他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似真有些踌躇。临安王的确是他早年的心腹大患,这些年他倒是也听说了些。上了年纪的人到底是要糊涂了,这样也好,空有野心的人不足为惧,只是怕在这是那老狐狸以退为进,演戏给他看呢。
只是江剡的话倒也没错,颍川王这几年日益壮大,倒也不得不防,抬抬手,捏了捏眉心,自从过年以来,烦心事一件接着一件,他也有些力不从心了。
他声音里带了些疲惫问他:“去探望贵妃了没?她这些日子好些了?”
江剡垂下眸子,忙恭敬回道:“娘娘一切都好,只精神上有些不济。到底心中是记挂着陛下的,娘娘便是这样的性子,嘴上向来是不肯承认的。”
朱彦清苦笑了下:“若真是如此倒好了,只怕这次她是真要与朕生分了,你在她身边也替朕说说好话。”他说着有些无奈,“你在她跟前儿比朕要得脸些,朕如今是连昭德宫的门都进不去呢。”
江剡听了倒也平静,这些年他替皇帝做惯了这些事,每每皇帝与贵妃生了罅隙,他总是从中斡旋说和的那个,最开始也是因为这方面才得了皇帝看中。
他见时机已到,便抬首同朱彦清道:“陛下是当局者迷,若陛下不嫌弃,奴才这里倒是有一计,既让娘娘回心转意,又试探那临安王虚实。”
皇帝抬眼看他,示意他说下去,江剡便将自己心中的计划一一道来,皇帝听了倒是笑了:“你倒真是朕的卧龙先生,倒是做了她的东郭先生,你倒不怕她日后知道此计是你所出,脾气发作起来,要扒了你的皮。”
江剡也笑,话语间便多了些君臣多年间的熟稔和默契:“那得靠陛下替奴才隐瞒一二了。”
皇帝听罢倒是哈哈大笑,眉宇间松快了不少:“此事便这么定了,你着人去办。”
“是”江剡恭敬地应了声,便行礼告退。
***
朱辞远见她一骨碌爬进了被窝里,知道她是在恼自己,他抬步往床边走去,坐在炕沿边儿,他伸手往被窝里探了探,确定热乎着,他这才放下心来,问她:“身上难不难受了?”
怀恩如今倒有些进退两难,昨日她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由着自己的脾气闹了一通,今日她眼见银钱归拢,便不想与朱辞远闹了难堪,彼此都得不了什么好处。
只要她如今就低头,她却咽不下这口气来,于是她只是不痛不痒地“嗯”了一声,朱辞远却探手进了被里,握住她的小手:
“昨日是我不好,擅自便收了你的银钱,不是因为把你当奴才,而是……”他捏了捏她的手,“而是怕你哪日便不声不响地逃出了宫,往后这种事是再也没有了,你若难受,便先睡一会儿,睡醒了再想想要不要原谅我。”
他的话语很轻,言语间服软低哄的意味已经很浓厚了。
怀恩吸了吸鼻子,犹豫着自己眼下要不要顺坡下驴,心中却暗暗告诫自己,怀恩,再别听他那一套,他哪次不是这样,打一个巴掌给一个甜枣,他眼下能将这些银票和金子给你,明日便能不声不响地又将其要回去,只要你做他一日的奴才,就别想完完全全的有自己的资产。
不过好那份女子的户籍和路引得以保全,趁着眼下银票和金子充足着,是早日跑出宫的好!
作者有话要说:
第45章 风起 ·
怀恩再醒来的时候, 房里已经没了朱辞远的身影,她揉了揉眼睛,觉得腹中饥饿。刚准备下床去找点东西垫垫肚子, 就觉得身上有哪个地方有些不对劲。
她眉间一蹙,伸展了十指细看,但见那十根指尖处光秃秃的, 米白色的指甲边缘修剪得只剩下那一细细的弯成圆弧的一道线。
怀恩抿紧了唇,试着弯曲了几下手指, 却总觉得处处透着别扭,她嘟着嘴心疼地摸了摸小指指尖的那片儿细肉。
她素来不喜将指甲修的太短,尤其是那小指她都会一些故意留长一些, 因为听说这般有利于财运, 可是今天她往日里精心护养的小指指甲,便这般被剪了个干净, 她岂能不心疼?
正在她耷拉着脑袋将十只光秃秃的手指左瞧右瞧之时, 房门却突然被人敲了敲,“公公,您醒了吗?殿下让小的特意等在门外, 说是若公公醒了, 便叫公公去书房见他。”
怀恩压着脾气应了声:“好。”想着正好去同朱辞远理论理论这剪指甲的账,于是她利落地收拾一番,便拉着个脸儿,气势汹汹地往书房而去。
一直走到了书房内, 这时怀恩才见到了朱辞远, 此刻正坐在一尊铜制的暖锅后, 白茫茫的蒸气遮掩了他的眉眼,他正将一盘切好的鲜红羊肉, 往铜锅里下着。
怀恩见了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三步并作两步地来到了朱辞远的面前,刚欲出口质问,她便看见他脖颈处四道鲜红的指甲印子,昨晚的一些记忆,这才如铜锅里沸腾咕咕冒气的水泡一般涌入脑海中。
她不禁唏嘘地摸了摸鼻子,将原本已蹿到喉咙里的话咽了回去,朱辞远抬眼见了她,不禁弯了弯眉眼:“是不是饿了?一会儿便能吃了,你且稍等等。”
怀恩见他又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不禁又愤恨又气恼。于是她只将袍子一撩,坐到了那只描金绘彩莲的束腰六脚圆凳上,将头扭到一边儿,气哼哼道:“不必了,殿下。饿死事小,失节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