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侧身轻轻扶住身形摇晃的许桃桃,低声道:“去散散酒气?”
许桃桃微微点头。
天色将晚,初夏的暖风吹到露台,透过阑干,一阵微凉,带着干燥的柴火香气,一股人间烟火味。
许桃桃眯起眼睛,看着远方。
繁星于空中闪烁,这儿能看到的夜空,比她上辈子看到的要清晰许多。
简直就像是另一条天上的河流。
明日,就是那三十三门火龙炮正式装载的日子,也是李乘风出行的日子。
许桃桃忽然转身,看向身侧安静伫立的娄邵:“你说,乘风的家,到底是哪儿?”
是血脉中的塞北荒漠、西域草原,还是这水暖江南、胭脂河岸?
娄邵沉默许久,才说:“也许她也不知道,所以才要去一趟北方。”
许桃桃回过头,再次看向天边。
许府是靠近河岸码头的,从这二层小楼,可以远远看到那些巨大的船帆,还有底下如云的小舟。
“已经半年了啊。”她深吸一口气。
半年了,距离她们夺取这江南水乡已经有了半年之久。
在这半年期间,有许多势力闻声而动,过来投奔,也有许多势力看上了那传闻中有“雷公之声”的新型武器,前来刺探。
但共同的,是朝廷确乎已经式微了。
迁到新都的皇帝除了禁卫军,几乎已经失去了自己所有的军队。
三个月前,左右将军带着虎符,各自领着三万精兵,分中部而治之了。
也就是说,若是从地图上看,最北边现在是金人外族的地盘,中部分为两块成了左右将军的地盘,南部沿江许家治之,再往南,才是“正经”朝廷,皇帝的新都。
天下大乱,群雄逐鹿,因此这一个小小江城的事情,在当时并没有能引起皇帝的警惕,却是托了那左右将军的福了。
但短暂的休整过后,各方势力虎视眈眈,盯着江南沿岸这块鱼米之乡的大肥肉,实在是让人辗转难安。
河港灯火通明,星点渔火闪烁在江面,那些是靠打捞鱼虾作为生计的渔民。
但那些大型的楼船上,却是现在许家的主要海上堡垒,也是火龙炮的制造基地。
白景栾今日正好遇上一要紧难题,迫在眉睫,亟待解决,因此并没有来吃饭。
许桃桃远眺那点点灯火,心中暗自想着白景栾埋头桌案的模样。
他们两个异乡的旅人,终究还是搅乱了这个世界啊。
娄邵站在一边,看着晚风吹过许桃桃的侧脸,带过一缕缕散落的发丝,随着风飞舞。
他知道许桃桃在看远处渔火,也知道白景栾今日有事滞留在了那千机所。
他还知道,许桃桃和那狐狸眼男人总有一些悄悄话要说。
意外地,甚至连娄邵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瞬间,他负气开口:“你总这样。”
许桃桃睁大眼睛,看向他:“什么?”
“总是这样看着别人。”娄邵捏紧拳头。
他应该停止吗,理智告诉他应该停下来,但情感却裹挟着他不断地向前——
“你什么时候能回头看看我?”
说出口的时候,娄邵感到自己竟然松了口气。
似乎是将多年的郁结给一口气吐了出来。
但许桃桃却怔在了原地,她没有回答。
娄邵还想再说什么,却看见许桃桃抬手止住他。
远处天空,有一只白色的东西飞了过来。越来越近,最后露出两只长长羽翼。
这是李乘风前些日子帮许桃桃驯的信鹰。
“有情况。”她摘下那鹰脚爪上绑着的竹筒。
摊开,是码头的千机所发过来的,白景栾的字迹——“远处江面发现敌情”。
“终于来了。”许桃桃眼中闪起亮光,正要飞奔下楼,走了两步,相视想起了什么似的,转向站在原地的娄邵:“你怎么了?”
娄邵抿起下唇:“没什么。”随即拎起刀,随着许桃桃下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