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前外族进犯山海关,打仗打得京郊闹饥荒,饿殍遍野,许桃桃就是那时破的产,带着平安来到了南方。
灯光下,狗娃的衣服四处破洞,简直是脏兮兮的布条,空荡荡的袖子里露出的手腕子比三四岁的平安还细些。
许桃桃见他身世可怜,又多问了几句,给了他两件麻布衣服穿着,又拿剪子绞了一角银锭子,让狗娃去买些吃食,找个活计做做,别再流浪了。
似乎是许久没有人待他这么好过,狗娃拿了衣服银子,竟然眼睛一红,翻身就要给许桃桃跪下来。
许桃桃连忙扶起他,看他是好孩子,又嘱托几句,这才作罢。
送走了狗娃,她回到厨房查看,发现灶台旁的米缸里竟还有少许干苞米粒,立刻将其淘洗两遍,用研钵草草砸碎,刷锅洗碗,生火熬了一小锅苞米碴子粥。
那粥香味扑鼻,许桃桃煮多了些,平安胃又小,最后剩下大半碗没动。
天气还热着,这粥到了第二天肯定就不能吃了,扔掉又着实浪费。
许桃桃正有些苦恼,突然想到之前翠云提及她家酒肆有条壮实的看门狗,专爱吃苞米,正好可以帮她解决这碗剩饭,顺便还能见一见翠云,向她打听打听生计。
宅子屋后虽有荒田,但她一个女子带着孩子,没有十天半个月收拾不出来,还是找个活干着,做门生意才更为妥帖,金银首饰典当了正可做个本钱。
翠云的酒肆就在许家旧宅隔壁,许桃桃哄完平安小睡,自己从后门出,跨过一条小沟渠就到了。
但她唤了几声,却并没有人回应,翠云似乎正在前头忙着,后院只有大黄狗趴在篱笆内,跟前摆着一只装狗食的碗,里头空空。它闻到许桃桃手里的苞米粥,摇起尾巴。
粥一放下,狗子便吃得欢快,翠云听到响动,走到后院的时候正看到这一幕。
穿着朴素的小姑娘蹲在篱笆外,温柔地抚摸着狗子的脑袋。
她心头一软,擦了把手,连忙喊许桃桃进屋来。
翠云家是二层的小楼,下头开酒肆,上头住人,后院圈了鸡鸭牛圈养着。二楼狭小,但被褥瓶罐很有烟火气,点了油灯倒也温暖。
她家儿子阿宝今年已经上学堂了,正在油灯旁写大字,见了许桃桃乖乖行了个童子礼,唤“恩公安”。
许桃桃微笑着摸了摸他脑门,便和翠云对坐榻上,说起了自己的思虑来,问翠云这附近什么买卖能好做些。
翠云思索片刻,道:“姑娘想法虽好,但这桐花村和外头有山丘隔着,打仗闹饥荒是个好地方,但好年景的时候是通不了商的,也就没什么外头的生意可做。村里头倒只那几样,吃的、赌的、喝的,也就罢了。”
这和许桃桃思考的差不多,这后几样村子里已经有了,她一个外人也掺和不进来,只能往外做生意。
她沉吟道:“大婶,我坐牛车进村子之时,似乎看到山丘上有些茶树,这里是否有人制茶?”
翠云一拍大腿,道:“瞧我这脑子,有的有的,就在村东头,只是先前那茶铺子的主人因在外头遭了殃,铺子就黄了,村里没有别人会这门手艺,山上的茶树也就白长了。”
许桃桃上辈子家里就是做茶叶生意的,听见这话大喜过望,但转念一想,无奈道:“制茶我倒是了解一二,只是不知道那铺子还能否购得。”
“那铺子现下只有一个老仆看着,握着地契,姑娘大可去看看,”翠云比许桃桃还激动,握着她的手,想到当时的千金大小姐现在却要自力更生白手起家,老泪都要流出来了,“你说说你一个姑娘家,怎么家里不好了也没有带两个老人伺候着,这还带了个娃,可怎么弄。”
许桃桃无奈:“家里当时着实是养不起那么些人了,贴身的婢女也都是有家的,散了嫁人反倒是好事,不用跟着我吃苦。”
翠云打抱不平:“怎么就吃苦了,伺候主家是当然的,况且姑娘心善,就没有一两个忠心的跟着!”
其实不是许桃桃不想留人,而是她根本留不得。原著许平安就是因为身边下仆为日复一日吹耳旁风,才变得无恶不作蛇蝎心肠,所以许桃桃破产前就把这些知人知面不知心的下人遣散了。
但翠云说的也有道理,要落脚置业,还是需要有人打下手,而这些人终究是越忠心越好。
“不怕姑娘嫌弃,我这小酒肆里头人来人往,隔三岔五就有苦命娘带着孩子来查标卖身,都是北边逃难过来的,有口饭吃就行。”翠云好意道。
许桃桃点了点头,觉得这也不失一个办法。
明日先收两个人手,盘下茶铺子,就能做起她前世家里的买卖了。
第3章 破产第三天
次日一早,许桃桃便将银锭子给绞碎了揣在怀里,带着平安去到翠云家的酒肆,嘱托了翠云今天就帮自己物色几人。有男有女,男的要的多些,要肯干老实的农夫,女的要岁数大些,会洗衣做饭。倘若合适,吃住自然是管。若是有手艺傍身,此外还有月钱供着。
此外,她特意留了二两银子给翠云,让翠云帮她看顾一下许平安,她好去看看铺子的情况。
安排好这边,天色已然大亮。许桃桃被翠云强留吃了顿早饭,简单的豆浆糙馒头配咸菜,却能饱腹。
吃完饭,她便赶去了村东头,那边靠近山脚,是村子的偏僻处,只有几所猎户渔民所住的小屋。
那所破旧的茶铺子是前店后坊的设计,家院子在店铺后头。前面的铺子门窗紧闭,上面的木头已经有了腐蚀的岁月痕迹,但从牌匾还是能看出当年的繁华年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