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运来的书不算多,正好是全套的儒学著作和一些手工业制造业的工具书,还有地理志和风物志,甚至还有原始的算数书,重要的还有人人有份的笔墨纸砚。
尤其是后者,是学习必须的消耗品。
准备好这一切,许桃桃还让人从那车上搬下来了好几张比较简陋的小矮几,是她一大早让二牛和护院找些木材自己做的,不怕磨损,也省了不少银子。
那些孩子还是头一次拿到这么齐全的学习用具,一下子都呆愣愣的,手足无措的样子。
直到东西都摆摆好放在了小院子里,他们才懵懂着盘腿席地坐在草坪上,面前是矮几和文房四宝,还有满满的书籍。
除了顶上无遮盖,地上无蒲团,这个小院已经是个初具规模的小学堂了。
孩子一共十八人,五个不到十岁,十个十岁出头,最大的也是个头最壮的那几个,因为被许桃桃教训过,所以看见她就怕得慌,团团聚集坐在后头。
人到齐了,许桃桃也便开始了自己的讲述。
先前在写讲义的时候她就有想过,自己写的这与其是教案,不如说是讲稿。而她讲述教授的与其说是知识,不如说是道理。
自己更像是个开教学动员会的校长,许桃桃嘴角微勾。
这“开学第一课”无疑是重要的,她虽然不会给他们讲经布道、论史谈今,也不会教他们写字读书、笔画辩读,但却会告诉他们,学习是为了什么,能带来什么,为什么每个人都有资格学习。
这是现代人都听厌了的道理,但在这里,却是个前无古人的新论。
许桃桃站在小院子里,轻声细语地给他们传输着带着新鲜气息的价值观,这是在当时的成年人看来不可理解的甚至是大逆不道的。
但孩子却不一样,他们的思想是稚嫩青涩的,还没有成形,正是在这种时候,才越是需要价值观的养成,而许桃桃就抓住了这一点。
她不会对已经成年的、二三十岁的人去诉说,更不会试图去改变已近半百的老人,但对于孩子,她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孩子们听得聚精会神,不时向许桃桃提出疑问
“小姐,你说人人都能上学念书,那为何古来女子都不能进学堂呢?”有个女孩子举手道。
许桃桃微微一笑:“女子不入学堂,是为的她们能安心理家,但这显然是不对的,人人生来就是一样的,哪里就非得女人持家男人考取功名呢?”
“有出戏,叫‘女驸马’,就是女子扮男装考取功名,说明女子完全是有能力念书识字的,那为何偏不呢?”许桃桃举了个例子。
这是一部黄梅戏,虽说在她的目光看来最后的男女主合好的大团圆结局着实有些牵强,女主角为了男人冒死相救的情节也让人心梗,这些是许多古典戏剧的通病,因此许桃桃在把这些唱词记下来的同时,或多或少进行了一些修改。
但在这个时代,女性能考取功名已经算是个十分激进的思想了,所以用作过渡性质的教材来说也不是不可以。
底下的孩子听了,一片议论纷纷,都表示想知道这部戏的细节。
许桃桃笑道:“这个好办,你们平日舍去那些个掏鸟蛋的时间,去许记茶铺听上两出,就知道了。”
“过两日城里茶铺就会开张,届时你们大可以过去,只要是田庄的孩子,进去听戏不用拿钱。”许桃桃说完,叮嘱二牛记住面前这些孩子的姓名,写在纸上。
“但在开张之前,你们需要先学习最基本的,识字。”许桃桃将开蒙所需的教材摊开,结束了刚刚的讲谈,终于开始教授他们认字写字。
……
城内,露水巷。
几名穿着破旧的精壮汉子闯入那间巷口的制鞋铺子中,吓得里头人一哆嗦。
姜垣本在柜台处收拾行李,却看见门口闯进来几人,呼喝几声伙计们就吓跑了,留他一人两股战战停在原地。
“你们……你们是什么人!”他鼓起勇气问。
那些汉子都以黑布蒙面,听见他这么问,相视一眼,似乎是交换了什么意见。
姜垣心道不妙。
他刚想跑,就见其中一个汉子抓起他刚收拾完的行李,掀开箱盖,提着底角就倒出来了,急得姜垣是连忙喊“住手”。
但他的呼喊并没有用处,不多时,这些汉子就将他刚刚收拾完的东西都翻箱倒柜了出来,丢的满地都是。
在这些看起来朴素的巷子包裹中,他们翻出了许多值钱名贵的绫罗绸缎,都是上好的料子,上好的绣工,上好的版式,和这间朴素的铺子和满脸菜色的姜垣对比,可以说是格格不入。
姜垣满头大汗,脸都白了:“你们!是不是他让你们过来的?”
汉子们根本不理他,继续翻箱倒柜,看见贵的东西也不拿,只是捣乱,将行李弄得乱七八糟,甚至有的还要往门外丢。
他们丢一次,姜垣就出去捡一次,累得腰酸背痛气喘吁吁。
旁边有其他店铺的老板掌柜来看热闹,但不敢凑得太近,只是探头探脑。
姜垣看见他们想往店里看,一回身怒目而视,瞪走了那些个好奇心过重的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