蜿蜒的蛇尾从水中滑出,悄无声息地在院落中游弋,长长的信子四处探索,寻着记忆中熟悉的气味,往屋舍的方向寻去。
楼昭这一觉睡得昏天暗地,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醒过来,身上像是被车碾过般酸痛。
睁开眼,却觉得有些奇怪。
自己早前分明布置了还算舒适的休憩环境,为何一觉醒来,竟然发现自己睡在一个逼仄昏暗的山洞中?
她下意识看向手腕,手镯还在,须弥芥子中,那些被取出的东西都没踪影,说明那些宅院、田园都没被收起,那现在是什么情况?
正奇怪着,忽然听到阵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回头一看,半人半蛇的大妖从洞口游了进来,楼昭露出惊喜的笑意:“你醒了?”
她的问候没能得到想要的回答,就被那双森冷的竖瞳盯得沉默了下来。
“迟渊,你怎么了?”
对面的大妖,没有理会她的疑惑,竖瞳盯了她片刻,身子游弋向前,健壮的手臂将她揽住了,尾巴强势地缠上她的腰腹,将她放倒在原本的干草堆上,平躺下来。
而后陷入了酣眠。
姿势过分亲密。
楼昭双臂被紧紧圈着,下半身也动弹不得,被迫与他同睡,但祂似乎也没有进一步的念头,只是纯粹地想要睡觉休息。
楼昭不禁思索起来,眼下算怎么回事?
祂的状态似乎有些不对。
空气中有些许血腥味,并不浓重,迟渊赤.裸的上半身有些许被喷溅到的血迹,有着随意清理过的痕迹。
种种迹象,令她想起来初见祂时的模样。
祂似乎刚刚捕猎归来,身上的这些血渍,分明是猎物的。
而祂最大的不同——
楼昭担忧的目光扫过祂的眉心,那里出现了一道深深的黑线,是从前所没有的。如果她没猜错的话,这就是祂心中仇恨的证明。
迟渊到底还是黑化了。
或许是因为她的顺从,迟渊睡着之后,放松了对她上半身的束缚,但尾巴还是紧紧缠绕着她。楼昭稍稍用了些力气,从祂怀中挣出手臂,沉睡的大妖只是睁了睁眼睛,见她没有多余的动作,又再度合眼。
期间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楼昭确信,祂一定发生了什么事。否则以祂小题大做的性子,受了这么重的伤,没道理不借着她的同情作天作地。
她伸手摸了摸祂的眉心,迟渊微微动了动,这次没睁眼,冰冷的额头蹭了蹭她掌心,看得出十分疲惫。
楼昭却皱了皱眉。
自从成功化形之后,祂的体温虽然比寻常人还要低一些,却已经好了许多,现在分明又冰得厉害。而祂眉心那处的黑线,不像是前两回那种虚拟的进度条,摸上去有深深的凹痕,就像是真正的伤疤。
楼昭甚至开始怀疑,这究竟是不是任务进度条。
迟渊的身上虽然冰冷,但楼昭穿着蛇蜕所化的法衣,并不受影响,心事重重地蜷在祂怀中,乱七八糟地想着心事。
待祂睡沉了,才从稍稍放松的蛇尾中,将身子完全挣脱出来。
毕竟身处凶险的秘境,她行事依旧谨慎,立刻祭出了涂妖骨伞,走出了山洞。
外头巨木森森,楼昭撑着涂妖骨伞行走在其中,显得极为渺小。她祭出另一样飞行法器,升至半空,很是搜寻了一番,才发现自己布置的庄园所在。
她想了想,将那些东西都收了起来,回到迟渊所在的山洞,在附近重新布置了一遍。
楼昭在哲临福地忙碌着安营扎寨的时候,王都已经乱做一团。国君在收服楼氏氏神的过程中遭到反噬昏迷了数月之久,有极擅长追踪的修者顺着各种痕迹,追到了福临秘境的外围。但这种凶险的秘境,修为稍低一些的,都不敢擅入,即便是大陆顶尖的高手也不敢轻易入内,经过几番商议,九名修者决定联手闯一闯。
迟渊这次的沉睡,又是漫长的半月时光。
半月后,祂醒来后,带着楼昭去狩猎,饱食之后又陷入沉睡。
如此反复数月,楼昭如何不能明白,祂这是受到了重创,大约在通过某种血脉中的神秘方式在自行疗伤。
换契一事,旁人看来只是过眼一瞬,但是对迟渊而言,却遭受了非人的折磨,度秒如年。氏神契约名为请神,实际更像是奴役,被束缚的迟渊精神上打下了楼氏家主的烙印,这种来自灵魂深处的制约无法抗拒,即便面对实力强横千万倍的敌人所向披靡,但对上手无缚鸡之力的楼氏家主时,却完全没有抵抗的能力。
换契对于契约双方,都是极具风险的行为,为了确保换契万无一失,他们选择利用楼氏家主对迟渊的绝对压制,先给祂极致的重创,确保祂在危机时没有任何反击之力,然后趁祂的虚弱之际,完成换契的步骤。
如果没有楼昭,这个过程确实是没有问题的。
但谁能想到,楼氏献祭的一个弱女子新娘,竟然成了意外的变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