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同在户部,史正辅若死得太过蹊跷,难免会叫人疑心到他身上,钱司尧得知他与沈宴有隙,便想祸水东引,指使何奎动手,想借着对方是沈宴家奴的身份,将这桩人命官司,安在沈宴的头上。
至于何奎为何心甘情愿听从钱司尧的指使,又是一段曲折故事,不过这些内情,却无人关心。
重要的是,随着钱司尧的俯首认罪,史正辅当街遇害一案,真相终于水落石出。
沈宴没能看到那份重要证据的具体内容,对案情一知半解,也没搞懂钱司尧为了什么把柄非要杀史正辅,又为什么要嫁祸给他,参与体验极差,因此哪怕被洗脱了罪名,心情依旧很是不爽。
回府后,沈宴发现守在自家门口的那些龙虎卫连夜被撤走了,心知自己这是被解了禁足令,心想着:“昭昭一定知道是怎么回事,不如明日去问问她。”
钱司尧落网认罪,大理寺卿连夜派人整理案宗,打算次日便向延熹帝复命。虽然他猜测,陛下恐怕早已经知晓全部内情了。
钱司尧俯首认罪的消息,同时也在第一时间,被传到了皇长子沈清那里。
他们安插在大理寺的耳目没能看清那封公文的内容,底下人不知道具体内情,但沈清和其幕僚,却对那信中所记载之事了如指掌。
事实上,正是为了那份不小心泄露的文件,才闹出了史正辅的命案,闹得京城内外沸沸扬扬,闹了这么些日子,还是没能瞒住,把事情捅到皇帝那里去。
沈清今日已连摔了几套杯盏,直至最后最坏的消息传来,反倒冷静了下来。
“那件事,恐怕陛下已经知道了。”幕僚脸色苍惶,语气有些飘忽不定。
“慌什么?”沈清目光阴骛,“没那么容易被查到,钱司尧跟我们的关系一直藏得极深,一时半会儿牵扯不到我们。”
幕僚犹豫着开口:“可是钱大人如今被抓了,不知道他会不会扛不住刑讯,说出什么不该说的……”
沈清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道:“所以,还愣着做什么,非要等他说出什么来不及补救了,你们再来认罪吗?”
幕僚抹了抹头上的汗,连忙道:“属下这就去安排。”
钱大人,对不住,不是我们不仁义,眼下也只能叫你永远闭嘴了。
沈清深吸一口气,揉了揉突突跳动的太阳穴,眯了眯眼,道:“这次,丽贵妃和沈宴的应对,着实出乎我们意料啊。他们母子历来都是草包,上不了台面,去查查,是不是有人在背后指点,倒是叫我刮目相看了。”
幕僚应了下来,小步倒退着躬身离开。
两日后,大理寺传出了钱司尧畏罪自杀的消息。楼昭听到府卫的报告时,沈宴正在她的撷芳院饮酒赏枫。
与撷芳院仅一墙之隔的绿满园,能够隐约听到隔壁传来的热闹动静,在这份若有似无的喧嚣余烬中,李太医一边为容迟煎药,一边悄悄给他讲了托人打探到的消息。
“现在的结论,杀死史正辅的幕后指使之人,就是新任的户部尚书钱司尧。不过我听说这案子审得相当蹊跷,钱大人原本拒不认罪,态度十分坦然,也不知为何,忽然口风急变,有人猜测,恐怕是得了什么暗示,比如要他给人顶罪之类。想想这其中可能真有猫腻,今天,大理寺传出消息说,钱司尧在牢中畏罪自尽了。”
“畏罪自尽。”容迟轻声重复这四个字,当初,三皇子沈康也是“畏罪自尽”,这熟悉的做法,熟悉的阴谋味道。
“这招可真是阴毒,人死如灯灭,认的罪便是板上钉钉,无可更改了。”李太医低声猜测,“你说,钱司尧是丽贵妃的人吗?为了给二皇子顶罪,所以才主动改口?”
容迟细细分析整件案子,却总觉得真相未必如此。
钱司尧是温克伦的门生,容迟便因此一直以为,他是二皇子一派的。
可要说他是为了帮二皇子顶罪,才认下这桩杀人罪?却是完全没有必要,甚至可以说,得不偿失。
户部尚书,是户部最高级别的长官,掌管整个国家的经济,土地、户籍、税收等等,统筹国家财政经费。如此重要的岗位,各方势力都在极力争夺,三皇子谋逆案后相关人员都被牵连清算,才腾出这个位置来。
即便沈宴需要一个人来洗脱罪名,这个人也绝不该是钱司尧。
除非,钱司尧根本不是他的人。
而如果钱司尧根本不是二皇子沈宴的人,那么,身为三皇子谋逆案的利益既得者,他背后,又是什么人呢?
容迟一时间想得很远,直至听到隔壁传来新的动静,原来是撷芳院的家宴散了,沈宴被家仆送到了府门外。在他看不见的公主府内,一道明艳的身影跟在沈宴身边,兄妹两人边走边说着话,看起来似乎很是亲近。
容迟静静伫立在院中,好似在听外头的动静,又好似只是在想事情。
不多时,便有人来通传,道:“容公子,殿下有请。”
容迟抬了抬眼看向对方,他到公主府这么久,这还是第一次被请出绿满园,此前,都是宛华公主来看他的。
公主府的婢女与她们的主子性情相似,傲慢且没什么耐心,传了话便催促他换装。很快,容迟被带到撷芳院。
楼昭并不与他寒暄,开门见山地问道:“史正辅的案子,你都听说了吧?”
容迟微微愣了一下,正要解释,楼昭却先道:“你不必隐瞒,外头的事情,想必该知道的,你都知道了。毕竟我让李太医来照看你,可不只是为了让他帮你看伤的。”
容迟眨了眨眼,消化了一番这句话的意思,良久才开口道:“殿下有什么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