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宴好不容易从史正辅当街被害一案中脱身,他本以为宛华目前最迫切的需求,是帮他尽快重新获取皇帝的信任和宠爱,没想到,她的计划竟然是把人调走。
听起来,她不止想把人弄走,还想让他悄无声息的消失?
容迟的目光诚实地表达了他的困惑和不解。
楼昭既然想跟他合作,心态便很开诚布公,她坦率地说:“沈宴身上有些臭毛病,需要找个清净的地方,给他好好治一治。我不方便亲自动手,还得有劳容公子。”
其实,在得知沈宴的种种事迹之后,楼昭就对他的精神状况表示了怀疑。
宛华公主记忆中,这位皇兄幼年时期虽然骄纵跋扈,但总体来说还是个有底线的孩子,随着年岁的增长,好像得了狂躁症一般,脾气越发地不可收拾,在父母和妹妹面前尚能控制一二,但对身边服侍的宦官小厮,宫女丫鬟,动辄喊打喊杀,已经闹出几次人命,都被悄悄遮掩了。
人人都觉得他被宠溺太过,丽贵妃和宛华公主虽然担心,却始终没把这当一回事,在她们看来,横竖只是死了几个无关紧要的下人,只要妥善处理好就行了,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以至于沈宴在炮灰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楼昭与沈宴见了第一面,就已经断定,他的情况确实不对劲。其后几次见面,验证了她的猜想,他每日都在服用一种叫五石散的药物,为散发药性,必须吃冷食,饮温酒,穿薄衣,服药后精神往往呈现不正常的亢奋,总爱披头散发,四处乱走,行状癫狂,如梦似幻,跟后世某些沉迷违禁药品的人症状有七八分相似。*
楼昭并不清楚这五石散具体是怎么回事,但并不妨碍她做出决定,那就是必须让沈宴把这玩意儿戒了。
她令人去探听过,这东西果然跟那些违禁品类似,戒断反应很强烈,也不是没人意识到此物的害处,但一旦服用过几次,基本上就逃不开它的控制。
沈宴如果留在京城,放在丽贵妃的眼皮子底下,按照她对儿子的无脑宠溺,根本就别想戒除的可能。
必须要找一个合适的理由,让丽贵妇放心地放沈宴出城,到时候找个深山老林,将人一绑,楼昭可不信,掘地三尺都找不出一丁点儿五石散的时候,他还能戒不掉?
容迟听完楼昭完整的计划,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有些震撼。
他以前,似乎真的看错了这位公主。
不过,能让沈宴那家伙吃瘪,他不能否认,自己的内心竟然生出了一股隐秘的畅快感。
结合楼昭搜集到的各种参考消息,容迟很快为她制定出详实的方案。
三日后,沈宴带着皇命出京,代天子向某位致仕归乡的大儒贺寿,车马奔走了一日,下榻第一座官驿时,便被一队神秘人马掳走。而他的属下在收到他要脱队游玩稍后再择时会合的亲笔信,便毫不怀疑的,继续带着圣旨和贺礼上路,往那大儒的故乡鲁地去了。
被蒙住眼睛、堵住嘴巴的沈宴,被塞到一辆牛车上,身上盖着稻草干柴,慢吞吞往京城方向某个隐蔽的山间别院行去。心惊胆战了一晚上,待睁开眼时,却看见了自己的亲生妹妹,难得穿着十分低调朴素的宛华公主。
“昭昭,你这是做什么?快把我放开。”
沈宴十足不解,尤其是当楼昭身后出现一个头戴幂离的男子时,心中的疑惑更甚。
“他是谁?你把我绑住做什么?这里又是哪里?你要干什么?”
他的疑问太多,楼昭选了其中一个作答:“他叫容华,是接下来这段时间照顾你的人。”
“容华?就是那个,你的新宠?”沈宴恍然,甚至有闲心生出些好奇,问道:“他干嘛遮着脸?总不能是因为长得丑,难道是太美了,他也效仿某些女子,被人看见脸了就得托付终身?”
容迟闻言心中冷笑,楼昭却完全忽略了他的好奇心,继续道:“我不便逗留太久,这就要回京了。亲自来一趟就是为了要你放心,容华他,接下来不论做了什么,都是为你好。你不要抗拒,听他的话,过阵子我会来接你。”
沈宴总算意识到不对劲,直至此时还没被解开的绳索,似乎在无声暗示着什么。
“你们到底要做什么?”
楼昭并不跟他卖关子,很坦诚地说:“五石散不是什么好东西,皇兄你应该也察觉到了吧?趁着这次机会,戒了吧。”
沈宴傻眼了,戒掉五石散,他又不是没试过,根本不可能!
可他眼看着自家妹妹说完这话,便与那蒙着脸的容华打了个招呼,两人一道转身走了,头也不回,丝毫不带半分犹豫。
就这么走了?
“昭昭,你怎么走了?昭昭!好妹妹!沈宛华!你给我回来……”
别院外头,停着一辆低调简朴的马车,楼昭上了车,才回头对容迟道:“你回去吧,希望早日收到你的好消息。”
容迟隔着幂离看向她,忽然笑开了,尚未痊愈的伤口被扯痛,他也不在意,却道:“殿下就这么放心,将你的皇兄留在我手中?”
楼昭挑了挑眉,道:“容薇不也在我手里。”
容迟愣了一下:“那怎么能一样?”
容薇与他,如今都只剩贱命一条。
楼昭却道:“有什么不一样?都是血肉至亲。”
容薇是他的至亲,沈宴甚至不是她的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