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迟饶有兴致地问道:“是吗?”
这个结论,倒与他的想法不谋而合。
“其实她喜欢的人挺多的,公主府好大,有好多个园子,里头住着各种周公子李公子,苏公子傅公子的,据说都是她从前从各处搜罗的美男子。”容薇声音小小的,“不过公主并不常见他们,偶尔在园子里散步遇上了,也都只是略说上几句话。前阵子有人来请辞,她也不留,给些金银细软就把人打发了,但我听说,公主以前还挺喜欢他们的。”
说着这话,便拿那双亮晶晶的眼睛看着自家哥哥,虽然没有明说,却分明在暗示:你若是喜欢上公主,将来恐怕也是这个下场。
若是从前的容氏二公子,容薇自是不必担心这个,但他们兄妹两个今非昔比,凡事总忍不住多想几分。
容迟浅笑不语。
容薇见他这样,更加放心了,哥哥果然没有喜欢公主,若真是喜欢,听她这么说,多少总会有些生气吧?
于是她也只是抱着闲聊的态度,把从府内丫鬟小厮那儿听来的小话一一讲给哥哥听。
“府里人都说,哥哥是最得殿下欢心的,但其实你离京这么久,殿下那边日日都在召见周琴师和宋先生,每天欢声笑语的,开心得很呢。”
容迟对这两人有印象,宛华那阵子什么都想学一学,召了不少人进府为她授课,最后只留下这二人,一人授琴艺,一人授围棋。
他于是这般跟妹妹说了,容薇却皱起鼻子道:“论起琴棋诗书画,那些人怎能比得上哥哥?”
她这幅自家哥哥天下第一的模样,将容迟逗笑了。
他揉了揉容薇的脑袋道:“哥哥如今为公主做事,公主答应为三皇子和我们家的案子平反。”
容薇才知道有这件事,不由瞪大了双眼。
“所以你不用担心。她要与人学琴弈棋也好,游园畅谈也罢,与我都不相干,哥哥如今算是她的幕僚,只是为了不让人起疑,对外要设些障眼法罢了。”
容薇发现自己操了个闲心,有些不好意思,低低地应了一声,又不禁对平反这件事期待起来,小声问道:“咱们家的事,真能平反吗?”
容迟垂了垂眼,藏住眼中的情绪,声音却很坚定:“能。”
分明是桩高兴的事,不知为何,容薇的心中却微微地酸胀起来。
就算最后果真能平反,死去的爹娘,还有大哥,却永远都回不来了。
容迟懂她忽然的低沉和安静,逝者已逝,但他们的清白和荣誉,却不能随着死亡迈进坟墓。只是天底下没有白得的午餐,宛华公主既然并非图谋他这个人,自己又得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才能得到复仇雪冤的机会呢?
次日一早,撷芳院就来了人,说是公主有请。
容薇知道哥哥是为了正事,昨日之前的种种担忧都抛之脑后,殷切地为他披上前阵子公主才叫人送来的裘衣,目送他出门。
容迟到时,楼昭正在摆弄婢女新剪下来的几支腊梅,见他来了,便问他:“怎么样?这花好看么?”
错落的梅枝插在一个精美的黑漆窄口瓶中,看起来精致典雅,别有致趣。
容迟自然说好看。
楼昭看他这样便笑了,叫他坐下,又喊来芳若,道:“把给容公子的东西拿过来。”
芳若轻声应下,出去了一趟,回来时身后跟着两个小厮,一人手里托着一叠厚厚的书册,放在容迟手边的桌面上。
楼昭示意他打开来看看。
容迟带着些疑惑翻开了最上头的那本,才看了两行字,便愣住了。
楼昭为他介绍道:“这些都是沈康谋逆案的相关卷宗,你们家的案子也在其中,还有当时三司会审的记录,都是很机密的东西,本宫费了些力气才让人都去抄了来,你拿去研究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突破口吧。”
容迟着实有些意外,以至于,一时之间,不知说些什么好。
他想过,自己既然选择投靠了宛华公主,余生便已注定要为这对兄妹效忠。且不说宛华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单单因为她是沈宴的妹妹,有些事就已经可以预见。
未来,他或许要亲手践踏自己的底线,出卖灵魂和气节,也极可能要做许多前半生都不愿做的事情,非但如此,还要表现出足够的忠诚。
他甚至做过详细的设想,可以通过什么方式让沈宴重获皇帝的欢心,如何让他得到皇储之位,要处处提防沈清的阻挠,还要寻找机会,揭下对方伪善的面纱。
总之,要这样一步一步呈现自己的价值,但又要时刻保持清醒的意志,绝对不能忘记曾经的仇恨与耻辱,以期有朝一日,能够换得这对兄妹的信任和怜悯,让他能够接触三皇子案的相关,为他的亲友翻案。
而在那之前,他只能暗自隐忍,或许,能够找一些机会私下调查。
可是现在,他甚至什么都还没做,就得到这样珍贵的卷宗。
容迟不禁再次疑惑了,看向楼昭的目光,带上了些许茫然。
楼昭不知道,这么一会儿的功夫,眼前之人的脑海中已经卷起了惊涛骇浪,她平静地说着自己的计划:“年后我会找时机带你进宫,用公主府幕僚的身份,见一见我父皇母妃,不过以你的相貌,他们未必相信,但那不重要,只是过个明路而已。”
她让小厮将插好的梅瓶搬起,放在对着窗口的紫檀木几案上,满意地欣赏了一番,才继续道:“公主府的一应事务,也都交给你,我已经叫他们去喊管事们过来,待会儿让你见一见。至于看完卷宗你打算怎么查,只管去查,有问题就找本宫,本宫能够提供便利的,自会尽力帮你周旋,若是本宫也无能为力的部分,你就只能自己想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