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之下,是大片大片的枫树矗立在湖边,她们随着风儿奏乐,跳舞,像是在迎接某人的到来。
祝暄从暗道里走出,望着眼前空旷的林子不知所措。
风有些凉,她紧了紧自己披着的外衫,走到紧挨着湖边的一棵树旁坐下,倚靠着树干,目光飘向眼前波光粼粼的湖面。
“我倒也没有很想你,只是晚上吃多了,想出来吹吹风。”她轻声说着,瞧了眼灯上被风吹得东倒西歪的火苗。
“今日圣上封我为郡主了,封号是凌阳,想来是先帝遗诏中提及的。”
“阿爹曾说过,给我取乳名暖暖,是因我生在大寒这天,他希望我能不受寒冬的苛待。就连大名里‘暄’字也是温暖的意思,阿爹是真的很怕我冻着……”
“所以我很喜欢红色,喜欢枫树,喜欢一切看起来温暖的东西。”
“已经三个月过去了,新帝虽年纪尚轻,却也是十分有才能的。他为阿爹和衍国公都正了名,并将国史相关部分更改,同时准备休兵养民。看来当初你让黎慷拟的那份继位诏书并没有错。”
“没有你我每天都过得很好,吃得好睡得香,还有宛娴姐陪着。只是听说她阿娘给她在晁州觅了一门亲事,她得回去相看相看。这一离京,不知何时能再见面了……”
“我也想离开上京。”
“你想去哪儿?”
“去哪儿都好,西北,或是岐州……”她话未说完不由一哽。
祝暄难以置信地转过头去,就见一熟悉的身影伫立在后面那棵树旁,他一袭白衣宛若谪仙,只静静站在那儿都让人移不开眼。
从前她觉得这人生得十分好看,是个不可多得的良人。
后来因为枉死在他手中,再见时她便觉得此人十分丑陋,想必连心都是黑的。
可如今再看,她心中的情绪却十分复杂,说不清又道不明,只想着走过去埋进那人怀里,再听一听那熟悉的心跳……
可她终究没有。
祝暄站在原地望着他:“你是还有什么放不下吗?”
“是。”他答道,声音被风吹得远了,“我放心不下你。”
祝暄垂下眼,“我有什么值得你放心不下的。你我恩怨已解,已是两清了。”
“阿暄。”他轻声唤她,“我自知无法陪你终老,只希望你能嫁得好人家,有个好依靠。其实殷无霜对你……”
“谢峥远。”她下意识地打断了他的话,“你我做了两世的夫妻,你还不了解我吗?”
或许她上辈子真的就只是想找个依靠,可如今她早已不是那个逆来顺受的祝暄,她要做的事,只有自己能够左右。
祝暄俯身端起那盏快要耗尽的油灯,“明日我便去禀明圣上,我要继承阿爹的衣钵,参军打仗。我大魏又不是没出过女将军,下一个怎么就不能是我。”
“阿暄,沙场危险你如何去得?更何况你一个女子住在营中……”他想要追上去,面前的身影已然钻进了暗道,连带着微弱的光消失在眼前。
……
“姑娘,您到底是为何非要参军?从小到大您都是将军跟郡主娇养着的,如何能受那种苦?”茗喜眼看着就要哭了。
祝暄不为所动,“此事我心意已决,你们谁都不要再劝了。”
“可是为了谢峥远?”徐宛娴一句话让她顿住了脚步。
“……”
屋里默了半晌,才听得祝暄沉声开口。
“与他无关,这是我深思熟虑多日的结果,也是我真正想要做的事。”
“既如此,我支持你。”徐宛娴拉起她的手,“只是这条路艰难,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恩,放心吧。”
*
大魏四十三年,凌阳郡主因多次带兵击退北境敌军,受封一等大将军,成为历朝唯一可登堂议政的郡主。
同年,凌阳郡主从西北带回一名贴身侍从,宠爱非常。
那侍从武功高强却从不露脸,每每都会戴着帷帽随行左右,惹得坊间议论纷纷。
是夜。
冷月高悬,枫林之中静谧非常。
一男一女站在树下,身影被月光拉长,投在粼粼的水面上。
女子转身摘下男子的帷帽,目光落在他那张许久不曾示众的俊俏脸庞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