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唐糕,楚易安继续加班。
摘星楼里的桌子椅子毯子锅子凳子都十分羡慕跟着唐糕走的团子二号。因为团子二号可以休息,而它们不能。
狗逼。
它们本就是没有生命力的物件。某天楚易安突然发疯,在楼里割了手腕到处乱走,洒了一楼的血。它们沾了楚易安的血后,这才能开始说话,开始有点自己的小脾气。
然而,长时间保持人的特性是很累的,虽然它们不会呼吸,但也能感觉到累。就像菜刀用久了会变顿,地毯踩久了毛毛会结块一样。
它们这些最不像人的东西都能感觉到累,但楚易安这个最像人的东西却感觉不到。这合适吗?
于是,它们只能被迫烧着自己的命陪楚易安加班。
空荡荡的摘星楼,少了一个会呼吸的人,因而显得楼道里格外阴森寂静。冥火团子们也累得缩成一团,不再整栋楼整栋楼地照明。
摘星楼里的生命力正在逐渐消散,开始逐渐恢复原来的死寂。
这种变化楚易安当然能感受到,而且他还发现,自从唐糕来了之后,这楼里上上下下,大大小小的东西都患上了一种病——懒病。
这病情跟唐糕发病时的症状尤为相似。拖延,极其拖延。
比如像那口铁锅。在唐糕没来之前,绝对每时每刻都飞在空中,没哪一刻敢坐下来歇歇气儿的。唐糕来之后,那铁锅居然还学会偷奸耍滑,烧会儿血颜料,还要歇口气了。这是哪儿来的道理?
现在,唐糕一走,他们又都大气不敢出,勤勤恳恳的像只辛劳的小蜜蜂。
还真是学会了见人下菜碟。
那这摘星楼便亮一宿,冥火团子烧一宿的火,铁锅煮一宿的血浆颜料。等刘小福送完人回来,重新让他守着这烧血颜料的火焰。
此道命令一下,摘星楼内哀声一片,只是这哀声它们都不敢教楚易安听见,只敢在心中默默哭泣。
团子一号摸摸自己快秃顶的头皮,火焰须须都快烧光了,他突然有些不想当个激进派。干嘛要跟着主子卷啊,这个点了,团子二号估计都该睡下去了!而他,还在辛辛苦苦地加班!
火焰须须就是对冥火团子而言,就跟头发对人类一样宝贵。团子一号觉得头顶发凉,他肯定离秃顶不远了。
他真傻,真的,要是他早知道换个主人能抛去秃头的烦恼,当初一定要第一个冲进唐糕的胸里埋好,谁拉都不出来!
铁锅大爷也很难受,这些个火团子在他屁股底下烧个没完没了,窜稀肯定是迟早的事。也不知今天这狗逼主人发什么疯,居然要连续一天一夜画那破壁画,他屁股都快被烧穿了。
这要是放在以前,他每天好歹还有两个时辰让屁股散散热……
乌云遮月,刘小福早已送完人回来看火了。
摘星楼内,寂静得只能听见楼外的小野猫在喵喵叫。
刘小福知道这是什么声音,他在心里叹了口气,有些难受。他看好的野花,终究还是被别的猫给采了。
楚易安继续画着墙上的狐狸尾巴。
今夜的感觉,让他仿佛回到了很久之前。
死寂。
除了时而从楼外传来的猫叫和乌鸦声响提醒着他,这里并不是荒芜一片。
回到之前熟悉的环境,他突然有些不太习惯。不知为何,他很莫名地想起几日前唐糕喂给他的那口红薯。
因他嗜甜,那红薯于他而言只是清甜的口味,吃了之后当场也不会有太强烈的感觉。可越到后面,那股清甜的回味便越来越浓烈。
他好像在黑暗中看到了阳光的形状。
那一颗颗躺在泥土里的种子,被太阳一照便长出嫩苗。嫩芽舒展,吸收着阳光的味道,最后全部转变成体内的甜。
呵,他不由自嘲。
泥地里的一株草都比你见的阳光多啊。
“你分心了。”
墙上的狐狸说。
九只狐狸,一共九种声音,苍老的,稚嫩的,妩媚的……通通在他耳边响起。
楚易安置若罔闻,他继续蘸了血液给狐狸画尾巴。
可一笔落下,他又觉得这一笔少了些东西。
少了些……呼吸声。
太安静了。楚易安的呼吸很轻,轻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所以他听不到自己的,却能听到唐糕的。如山间涓涓细流,轻而婉转。
想到这里,楚易安忽然很烦躁,他烦躁的时候就想捏碎些东西。那家伙的脖子那么纤细,估计轻轻一捏就断了吧。
他闭了闭眼,将心中那抹绿色的影子抹去。他只要下定决心要赶去杂念,便一定能静下来。于是,眼前便又重新充斥着猩红的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