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这么说她,越说越傻。”陈皇后不依他这么取笑闺女。
秦曦回过神,阿爹阿娘的调笑声近在耳边,这不是做梦,她好像回到了小时候……
“小不点。”秦凌川敲了下她的小脑袋,牵着她站起身子,朝皇后道:“带下去洗漱,再耽搁下去,严太傅都要等急了。”
陈皇后知道这严太傅脾气一向不好,十分严厉,从皇帝手里牵过女儿,带去后殿的浴池。
秦曦洗完澡,黑溜溜的眼珠子一瞬不瞬的盯着近在咫尺的阿娘,阿娘还是一如既往的美丽,不像她记忆里,那么憔悴消瘦,真好。
陈皇后以为她舍不得自己,心中越发怜爱,亲手给她换上一身粉粉嫩嫩的襦裙,亲了她好几口后,才将她牵出来交给秦凌川。
秦曦碰了碰阿娘留在脸颊上残温,清澈明亮的眼睛忽然蒙上一层薄雾,可怜巴巴的小模样看起来又要哭,秦凌川只好抱起沉甸甸的娇公主,边哄着边往温室殿去。
萧飒的秋风吹干了秦曦眼中的泪水,趴在父皇厚实的肩膀上,两只黑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望着游廊外纷飞的枯叶。
——这一切太不可思议了,昨晚,秦离那厮在她耳边说,过几日带她去樊川踏春。
今日,不仅逃了秦离的手掌心,人间更是换了个模样。
一路上秦曦恍恍惚惚,直到一条戒尺忽地拍在她手背上,痛的她捂上手,对上严太傅严厉的目光,两人大眼对小眼,愣了好半响。
正待严太傅以为小公主如往常一样哭闹时,却见她眼睛红了却没哭,一反常态,安静的揉揉手背,拿笔继续趴在案桌上写字。
严太傅捻着胡须,有些纳罕,换作往日,小公主准又哭又闹,烦的不可开交,今日……莫不是在憋大招?
秦曦不知道太傅所想,她低着头,擦了擦发酸的眼睛,在心里告诫自己不准哭,不准哭……不可以惹太傅不高兴……
脑子里又不可避免的出现严太傅一头撞死在宣政殿上的画面。
当时,他不知从哪得知她被秦离囚禁的消息,年过古稀,生性刚烈的严太傅跪在宣政殿上,以死相逼,求秦离放过她。
结果那厮不为所动,她过去的时候,太傅倒在血泊里,死不瞑目……
想到此处,她的心口又开始隐隐作痛。
上辈子也是这个时候,阿爹请来告老还乡的严太傅为她启蒙。
而她一点也不领情,更何况那时严太傅对她疾言厉色,一点也不近人情,每每犯错,便拿戒尺打她,上辈子年纪小,才五岁,自小被宠着,哪里受得了,故此严太傅每次戒尺一落,无论轻重,她就装哭。
不过半月,严太傅便被她烦的不想再教同父皇请辞。
后来,他站在宣政殿上,不惧流言,直面新帝,用自己的性命为她争取自由。
而今,再见到严太傅精神抖擞的站在眼前,竖着花白胡子瞪自己。
她咬住下唇,怕太傅被她烦走,努力忍住眼泪。
“哭什么哭,老夫还没用力呢。”严太傅吹胡子瞪眼,他身为三代帝师,皇帝他都打过,自是不会顾忌这小小的嫡公主,可让他伤透脑筋的也是这娇气顽皮的小公主。
秦曦被他吓了一跳,在眼眶里打转的眼泪登时滑了出来。
她一边抹,一边带着哭腔委屈巴巴道:“我……我没哭,是眼泪自己流出来的……”
太傅胡子一挑,瞥了一眼小公主眼中那红肿的手背,将手中的戒尺收起来,语气稍稍软和一点:“天地君亲师,五个字,你连‘天、地’都没写完。”
“我……我马上就写完。”
一堂课下来,小公主除了刚开始流了几滴眼泪,便再也没哭闹。
这出乎意料的乖巧,严太傅十分满意。
秦曦没注意太傅诧异的瞪着自己,趴在案上认认真真的写字,四书五经她都抄了好几遍,这点字写起来简直不要太轻松。
一个下午,便将太傅布置的课业全部写完,抬头看着瞠目结舌的严太傅,秦曦骄傲的将银毫一放,模样神气十足。
太傅微微探身一看,目光触及那有些歪扭的字,大吃了一惊。
字虽稚气,字体依稀可见风骨,透着难以言语的磅礴大气。
小公主向来不爱学习,更别说写字,便是提笔都不愿提,什么时候她的字有了如此大的变化,与其说进步飞快,不如说是换了个人写。
太傅捻捻胡子,捧起小公主的笔墨细细端详,却还是能在那歪扭的字迹中找到一丝小公主的影子。
“殿下,这字——可谓进步神速。”
一听太傅夸奖,秦曦扬起小脑袋,眉眼间尽是得意,若是给她按上一只小尾巴,此刻定然是翘到天上去了。
“那是,这字本宫可是苦练过的。”秦曦并非大言不惭,自从被囚禁,秦离那厮便生了折磨她的乐趣,凡事她不喜欢的,统统摆在她面前来,就连读书写字,也非逼着她做不可,这字便是他一笔一划强压着她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