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下五色丝,连同坠着的拇指大的玉璧一道,轻轻放在赵昀翼宽大的掌心。
视线随玉璧一道落在他掌心上,徐琬意外发现,他好看得如同美玉雕琢出的手,指根连着手掌处,竟有着薄薄的细茧。
不,她不该意外的,他容色俊朗如谪仙,却并非终日抚琴养鹤之人,而是十四岁便一战成名的猛将。
他骁勇善战之名,岱国百姓无人不知。
可原来他也不是天赋异禀的战神,他所有的战功,都是手持刀枪剑戟,磨掉一层一层细茧,拼杀出来的。
“殿下请看。”徐琬嗓音微涩,匆匆住了口,收回视线,不敢再看。
羊脂玉触感温润,刚从她衣襟里摘下来,犹带着温热,比他掌心热上几许。
赵昀翼收回手,将玉璧拈于指尖,举至眼前细细端详。
丝丝缕缕的花香,淡淡的,绵延在他鼻端,同她周身体香一般无二,甚至因着长年累月的温养,还更浓些。
花香幽靡,从他鼻尖往脑仁里钻,缠绕着他每一根神经。
赵昀翼心下暗叹,他素来厌恶男女之事,竟会因她与生俱来的雅香失神刹那,难怪清玄对她一见倾心。
世间当再无一人能如此,至美纯善,却又惑人心智,似志怪话本里走出的,活色生香的花精。
他微微摇头,迫使自己专注于玉璧上的纹路,萧焕不愧是丹青圣手,雕刻的龙纹栩栩如生。
见他摇头,徐琬只当是她认错了。
贴身之物被他捏在指尖,徐琬只觉自己的鼻息都像被他捏住了,大气不敢出。
“殿下可以还我了吗?”徐琬伸出手。
却见赵昀翼长指一收,指骨蜷起,瞬时将玉璧收入掌心攥住。
五色丝斜斜垂绕在他修长白皙的指骨上,让人无端想起遒劲乔木上攀缠的菟丝花。
“先放我这里。”赵昀翼淡淡说着,微微敛眸,将系着五色丝的玉璧塞入衣襟中,妥帖收起。
继而,抬眸凝着一脸惊诧的徐琬,缓缓道:“在我身边,你不会有危险,不必戴着这玉璧了。”
“可是……”徐琬耳根发烫,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那五色丝和玉璧,终日被她贴身戴着,早已染上她身上的气息,他……他竟这般随意地放到衣襟里。
一想到玉璧上的体香,正一点一点浸染着他的衣襟,徐琬心口便抑制不住地跳动起来。
沉静端肃的鸦青底色上,泥金菖蒲暗纹越发显得富贵靡丽。
徐琬匆匆别开脸,再不敢往他衣襟处看。
对首的赵昀翼并未察觉她的异样,阿城怒了,直接上手去抢。
“这是琬儿姐姐的东西,你凭什么说拿就拿?我都没拿!”阿城撕扭着,见缝插针去抓赵昀翼的衣襟,想把玉璧抢回来,“你快还给姐姐!”
可他年纪小,又没正经习过武,这般胡乱抢夺,连赵昀翼的衣料都挨不着,哪里抢得回来?
“你太吵了。”
徐琬还没反应过来,赵昀翼已抓着阿城的手臂,将他拎出去。
“星离,把阿城送回慈幼局,别让他乱跑。”
“我不回去!我要跟琬儿姐姐去行宫,我不相信你,我要自己保护她,你放开我!”阿城的叫闹声渐渐远去,撩开纱帘也看不见了。
徐琬放下纱帘,这才后知后觉发现,赵昀翼没进车厢。
车轮碾过地面,发出沉闷的轱辘声,徐琬心口闷闷的,他拿了她的玉璧,就这么一声不吭,丢下她走了?
她是他的女官,他都不回去,她还要不要去行宫?
“坐稳了。”赵昀翼清冷的嗓音隔着车帘传来,“许久未驾车,你当心些。”
说罢,马儿像是为了印证他的话似的,忽而加快速度,徐琬后背咚地一下撞上马车壁板。
她也顾不上痛,倾身便去掀车帘,一眼望见马车前劲直修长的背影,是赵昀翼。
驾车的不是拏云么?怎么变成七皇子了?
空落落的心口,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疯狂往里填充,将胸腔塞得鼓鼓囊囊,温温柔柔的笑意在眸底层层蓄积。
心湖之上,情思潋滟,似有无数睡莲幽然绽放。
他没回头,她堂而皇之,不闪不避,隔着柔软纱帘,乌亮的眸子里,只映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