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常在也是后妃们口中值得可怜的人儿了,入了多少年的宫,就守了多少年的活寡。
能入宫为妃已是她幸运,若非十年前她阴差阳错救了微服私巡的皇帝一命,她那副平凡相貌和微陋的出身,如何住进这锦衣玉食的深墙高院里。
这位虞常在很有自知之明,入宫之后从未争过宠,就连皇帝破天荒曾想踏入无虞宫过夜一次,都被她以身体不适拒绝了。
正因为她无心争宠,这样一个出身卑微的女子才安安稳稳活到如今。
千红喘着粗气,压低了声音,语速很快:“荷月池那边来了好多人,似乎是有人落水了!”
“什么?!”虞常在猛地一拍桌子,千红吓得打了个哆嗦,当即跪倒在地一味地磕头。
“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千红不知道是谁那么大胆子私闯荷月池……荷、荷月池里养的都是耶勒国进贡的珍贵荷藕,池子外也是被荆棘栅栏封锁好的!千红真的不知道!落水之人肯定是自己翻过去的……娘娘饶命!”千红哭喊着为自己辩解,仿佛此刻站在自己身前的温婉女子是来自地狱的恶鬼,随时可能要索她的命。
“人呢?浮起来了吗?”虞常在的声线仿佛一把冰刀,毫无感情。
千红一听虞常在的用词便懂了,她话中用了“浮”字,而非“捞”字,千红心里平静了一分,继而小心翼翼答道:“浮起来了,浮起来了!落水的是个女人,没淹死,被人救上来的时候还在咳嗽,眼睛都是睁着的呢,许是会些水性,没有沉到水里头。”
虞常在的表情松懈了些,她慢慢换了一口气,对千红柔声道:“起来吧,替本宫更衣。本宫的地界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就算本宫平日里不出门,今日也该出去平息一下今天的事件。”
“是,娘娘!”千红擦去脸上的眼泪起身,获得重生之感令她破涕为笑。
两人匆忙抵达荷月池时,发现那里早已空无一人。
千红丝毫不敢面对虞常在冰窖一般的目光,当即跪下去,指着方才她所见之处的草地,“娘娘,奴婢没有那个胆子敢骗您!您看那块地方,湿漉漉的,还有池子里的荷叶乱七八糟,肯定是有人落了塘的!”
千红惊恐地盯着水面,生怕那水里出来个什么东西,会把千红吃得骨头都不剩。
虞常在平静地走了过去,视线一扫,情况确实如千红所说。
池塘附近,还有一些硕大的脚印,前脚掌之处落下的痕迹比后脚掌的要深,脚印痕迹上还有特殊的波浪与长戟的花纹。虞常在眯了眯眼,来救人的,会武功,并且应该不是本国人士。
池塘近地面的水色偏红,还带着一股子血腥味。闻着这股味道,她忽然泛起呕吐之感,费了一会儿,才压下那欲吐的感觉。
虞常在心中有了什么猜测,尚且不敢确定,直到一根长长的纱布沿着水面,从荷叶底下飘进她的视线。她不等差遣千红,着急着自己折了一根荷叶,以荷柄为竿,划着水面,好不容易把那条纱布捞到自己身前,细细查看一番。
“千红,去打听打听,今日宫中有谁受了伤,又来过无虞宫附近。记着,一切都要秘密行事,太后娘娘寿宴在即,宫里人多事杂,本宫不想沾上不必要的麻烦。”
“是,娘娘。”
虞常在在池塘边上捡了个石头,她打捞起来的纱布缠绕在石头上,然后不以为意地丢进池塘里,扑通一声,水面起了几层涟漪,很快便一片平静。“这荷叶生的真好看,倒是可惜,被那落水之人摧残得不好看了。”
既然前来救人的全是异族,并且迅速撤离,意味着那些人并不想打搅这平静的晏楚皇宫,若消息能封锁在无虞宫内,一切事情就好办得多。
她不知落水之人来此处都看到了什么,不过,既然已经打扰到她了,落水的,不管是谁,都别想好过。
风带来池塘上的腥味,虞常在又是一阵恶心,不知她怎的忽然对这气味变得那么敏感。许是现在还不到荷叶满生的时候,等天渐渐转热,荷叶生的茂盛了,满水塘就会飘着荷叶的香气了。
荷叶香,荷叶香。
她最喜欢荷叶的味道了。
一转身准备离去,却看到千红一副失了魂魄的模样。
“还不走?等着本宫着人拖你走?”
“奴婢不敢!”
“千红,这些年,你早该习惯了。就算习惯不了,你也得为了你的家人,试着接受这一切啊。”
“娘娘教训得是,奴婢谨记教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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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亨宫玉楼金阁,殿内金碧辉煌,一条真金白银打造成的道路掠过龙榻,穿过屏风,直通里殿深处。
一条屏风仿佛隔开了里外两个世界,外面是一片死气沉沉,而里头却热火朝天。
几个穿着修道士服装的男子,脸上顶着骇人的恶鬼面具,正手舞足蹈跳着诡异的舞蹈。鬼面上的眼珠大似铜铃,活生生像瞪着人似的,嘴咧开至耳根,露出青森獠牙,教人想起会吸血的怪物。鬼面上描绘着人心中最恐惧的东西,那是来自地下的阎罗。
而皇帝和身边的大公公云贵看着这番阴沉骇人的景象,嘴上却慢慢浮起了异样的笑容。
齐元帝兴味极浓,眉毛嘴角都抑制不住地扬起,他压低声音,道:“轻尘大师,今日给朕带来了什么新奇的节目?快给朕表演起来。”
轻尘大师立在人群正中间,此刻他微微低头,举起白净的双手,“回陛下,今日草民要给陛下表演的是‘幻术’。”
齐元帝一听,兴趣更浓,连连伸手,“快请快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