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之后,因为职务的原因安德烈和教皇冕下的接触逐渐增多,很多事情发生改变,唯一不变的是初见时教皇冕下屹立的身姿留给他的震撼。
时光流逝,从圣骑士到圣骑士长,随着战斗的持续,他的实力更高,出手更老练,圣骑士团的成员来来去去,就连教廷最核心的枢机主教们都有过变动,唯有教皇冕下一如初见,静默地伫立在神像前,淡然看尽事态变迁——就连漫长的时光都没能在他雪白的衣摆上留下哪怕一丝痕迹。
只有当安德烈不经意对上那双因阅历而沉静的双眸时才恍然,原来在教皇冕下的身上,时间也是会流动的。
教皇冕下的存在正是安德烈愿意信任光明教廷的很大一个原因。
在迟白印象中,安德烈一直以来都是个人傻心善的傻大个,好像根本不会生气。眼下安德烈突然转变的态度和从未有过的严肃让她突地心头一跳,不由自主后退半步,整个人都认真起来。
安德烈是光明教廷的圣骑士,不管心里是怎么想的,她确实不应该在安德烈的面前随意贬低对方的信仰。
“对不起,我错了。”迟白低头认错,诚恳道歉。
安德烈的神情缓和下来,摇摇头:“明知道迟白小姐并非光明教廷的信徒却还是没忍住对迟白小姐说了重话,我也有错。”
明明是她失言在先,安德烈竟然会向她道歉……正直,善良,勇敢,温柔,虔诚但不迂腐,严于律己宽于待人,圣骑士先生到底是什么绝世大好人啊!
迟白惊诧地抬起头,不期然同安德烈的视线撞在一起。
她突然发现,圣骑士先生眼睛的颜色其实并不是她一开始以为的钴蓝色,而是如同天空般澄澈的湛蓝色。
空气突然变得粘稠,时间的秒针不知被谁调慢了速度,迟白呆呆地盯着那一双眼睛,好像将那一抹湛蓝装进了心里,让心底绽放出同样的色彩。
就这样过了一个世纪,或者两个世纪,又或者只不过一秒,突然意识到自己傻不拉几盯着安德烈看了大半天,迟白只觉得脸上瞬间烧成一片,连耳朵尖都没能幸免,她慌忙撇过脑袋,觉得这么做太欲盖弥彰,又强撑着挺直腰板直视圣骑士先生的眼睛,咳嗽两声,眸光闪了闪,义正词严:“那个……嗯……既然堕落法师已经被消灭了,我们也该回去了,对,该回去了。”
说完不等安德烈有什么反应,她率先转过身,往前走两步,感觉有点别扭,赶在被绊倒之前把一顺的手和脚纠正过来,然后发挥出百分之七十——不行,安德烈还有伤在身呢,那就五十——的速度,一溜烟往村子跑去。
虽然不知道发生什么事让迟白小姐突然之间手忙脚乱慌慌张张,但他们出来这么久,确实该回去了。
站在已经恢复平静的墓地边缘,感受一下重新变得“干净”的空间,安德烈微微低下头,右掌抚在心口,轻声道:“愿逝者安息。”
他最后看一眼墓地,寻着迟白的踪迹离开,将安宁重新还给亡者。
伴随风的呼啸,一路奔跑停在村子入口前的迟白自觉已经弄明白刚才在安德烈面前为什么心虚气短,一定是因为圣骑士先生人太好,还是个身受重伤的小可怜!
决定了,从今以后,圣骑士先生就是她迟丶天外来客丶岚泽大陆世外高人丶隐姓埋名的救世主丶白罩着的人,除了她,谁都不可以再欺负圣骑士先生!
立下雄心壮志,刚巧看到安德烈赶来,迟白热情地挥手招呼一声,然后和搞不清楚状况的圣骑士先生一起往玛丽家而去。
自从迟白和安德烈一起帮村民治好了怪病,这几天村子里一直喜气洋洋。可现在走在路上,先不说来往的村民少了很多,就算偶尔遇到一个人,也是一副眉头紧皱愁眉苦脸的样子。
按理说,堕落法师被他二人彻底杀死,空中聚集已久的怨气自行散去,村子里没什么需要担心的东西才对。
迟白感到些微的不安。
什么她应该知道的,早该做准备的,不好的事发生了,而她无能为力。
越是靠近玛丽家,答案也就越清晰明了。
当她看到威廉夫人红着眼睛走进玛丽家,她再也没法欺骗自己:玛丽的爷爷死了,就在不久前,或许是他们对付堕落法师的时候,或许是他们回村的路上,又或许,是今早老人强撑着身体送她和安德烈出门之后。
迟白站在院子里,隔着窗望向老人的屋子,里面挤满了人。
大概全村的人都来了吧,毕竟经过这么一番折腾,村子里本就没剩多少人了。
她还听到有人在商量要不要尽快把老人的尸体埋到村外去,免得什么时候尸体变成丧尸攻击大家。
靠窗的一个村民偶然看到了外面的迟白和安德烈,吃惊地叫了一声:“大人!”
其他人好像被按下暂停键,屋里顿时鸦雀无声。
过了一会儿,不知道是谁先开始,人们无声而默契地挤向两旁,为迟白让出一条直达亡者的路。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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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前路渺茫
迟白走进房间。
房间里的摆设她已经很熟悉了,一只破旧的木头床,躺在上面的人一动就会吱吱呀呀的想;一张破旧的木头桌子,桌面上刻满了使用的痕迹;一个木头凳子,四条凳子腿的楔子都已经松动,时不时就会掉一条腿下来。
东西简单又陈旧,但每天都会被小玛丽拿着抹布擦得干干净净。
沿着狭窄的走道来到床前,老人双眼紧闭,面容平和地仰躺在床上,身上穿着今早送别时的那身衣服,盖着褪色的被褥。
要不是胸口不见起伏,迟白都要以为老人只不过是睡着了。
玛丽蜷缩在床边,两只手紧紧扒着床沿,眼睛大大地张着,一眨不眨地盯着老人“沉睡”的侧脸,无论是在村民们讨论着要把老人的尸体埋在村外时,还是人们因迟白的到来陡然安静下来的现在,她都只是沉默地缩成一团,不说话,也没有动作,只是呆呆楞楞地看着。
唉……
迟白默默叹一口气,走过去挡在玛丽和村民的中间,伸手揉了揉女孩半长的头发。
离得近的村民看到迟白的动作愣了一下,好像这才想起来这儿还有个孩子,想起刚刚他们当着玛丽的面讨论的东西,脸上或多或少浮现出些许不自在。
威廉夫人见状,挤上前来,招呼大家:“这里有大人在,我们就先回去吧。”
“可尸体要是不赶紧弄出去,真让它变成村子外的那些怪物可就麻烦了。”有一个村民壮着胆子说。
这话一出,虽然没人符合,可大家脸上都露出赞同的表情。
不是他们冷漠无情,想把事情做的这么绝,在老人尸体尚且温热的时候就把人丢出去,实在是前车之鉴太恐怖,大家都被吓怕了。
在这一切刚开始的时候,没人知道村外的怪物是怎么来的。
人们接二连三死去,活着的人收敛起亲人的尸骨,失声痛苦着哀悼失去的挚爱。
当夜晚降临,本该死去的人沐浴在夜色中重新站起来,一步一顿走向悲痛的人们,向他们发出死亡的邀请。
只是一个晚上,两个村民被咬死,四个被抓伤,等到了第二天晚上,受伤的那四个也晃晃悠悠加入到丧尸中去。
死去的人无法安息,他们化作恶魔从地狱归来,要将活人也一同拖下泥沼——面对丧尸熟悉的面孔,恐慌在村民中爆发。
他们试过很多办法:火葬,燃烧不完全的尸体同样会变成丧尸;切块,那是在亵渎死者,没有人能下得去手;封棺,丧尸的力气足够他们掀翻棺盖;把它们藏在不见光的地方,那只会让变异来得更快。
这太可怕了,世上为什么会有这种事情?是他们做错了什么,才招来这场神罚吗?
直到人们发现只要把尸体丢到村外,虽然阻止不了异变的发生,但发狂的丧尸们却无法伤害村里的人。
于是尽快扔掉尸体成了所有人都默认的共识。
迟白抬眼看向说话的人所在的方向,村民们纷纷目光闪烁地低下头。
一时间本就沉重的气氛更多了一份压抑。
就在这时。
“请放心,造成异变的源头已经被清除,不会再有丧尸出现了。”
安德烈和缓的声音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适时打破屋中的沉寂,抚平大家心中的不安。
迟白转头看过去,人群簇拥中的安德烈展露出温和的笑,安慰地拍了拍村民的肩膀,稍提高一些声音:“请放心将这里交给我们来处理,相信我们,大家一定不会有事的。”
有安德烈亲自做出保证,村民们顿时放下心来。有了第一个带头的,剩下的人很快跟着离开。
安德烈来到床边,指尖闪耀起圣光,将老人的身体从头到脚检查一遍:没有不祥之气,没有什么意外,和他们预想的一样,老人就只是……时间到了而已。
果然是这样啊,迟白不出预料,她垂眸坐在小玛丽的身边,听着安德烈离去的脚步,伸手把身体僵硬的女孩揽进自己怀里。
两个人彼此依偎着靠坐在床边,许久没有说话。
不知道过去多久,玛丽把脸埋在迟白怀中,闷闷地问:“爷爷,会变成村外的那些怪物吗?”
“不会。”迟白柔声说,“坏人已经被打败了,不会再有人变成怪物。”
死者得以入土为安,生者安安稳稳地活下去。这个座落在贫苦之地的村子能够恢复往日的平静,不会再有人来打扰他们的安宁。
“是吗……”
从玛丽的回答中听不出开心或者伤心,小女孩只是颤抖着把自己紧贴在迟白身上不愿松手。
玛丽的这点力道对迟白来说不过是蚂蚁撼大树,她怜惜地在心中轻叹一口气,静静抬起空着的手臂,一下一下轻柔地抚在小女孩单薄瘦弱的背上。
玛丽低着脑袋,迟白看不到她的表情,只能听到女孩小小地呜咽一声,水渍打湿她的衣襟,贴在身上凉的吓人。
安德烈等在房门外,身体挺得笔直,身上的铠甲遭受堕落法师的接连轰炸依然无损,在太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耀眼的光。
他略微仰起头,眯起眼睛。
温暖明亮的日光落在身上,带来一阵暖意的同时在他眼前投映出鲜活的亮红色。
杀掉堕落法师,夺回村子的未来,这是好事,但不知为何,明明阳光正好,他却总是隐隐感到一点不安。
为什么?
击杀目标,完成任务,几十年的时间他不都是这样过来的吗?
不过是初阶丧尸而已,不过是一个不入流的堕落法师而已,他遇到过比这更强大的敌人,经历过比这更危险的情况,曾在生与死的边缘几经挣扎,却从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迷茫。
是因为黑袍人临死的话吗?
不,他听过无数比那更恶毒的诅咒。
果然还是因为……
吱呀的开门声打断安德烈的思绪。他回过头去,看到迟白抱着玛丽站在门边,脸上是难得一见的疲惫。
迟白被院子里的安德烈吓了一跳,扯起嘴角勉强拉出一个不怎么好看的笑,小声解释:“哭累了,刚睡着。”
把玛丽送回房间安顿好,她回到院子,安德烈依旧等在那儿。
迟白伸一个懒腰活动活动腿脚,懒洋洋地蹭到安德烈身边坐下,一点都不顾及形象的四肢摊开朝向四个方向,舒服地舒出一口气,歪起脑袋仰头看着安德烈,问他:“我们什么时候离开?”
事情都已经解决,再留下去也没有意义。
安德烈同样盘膝坐下来,对迟白豪放不拘小节的坐姿欲言又止,最后什么都没说,只是回答:“威廉夫人和我说,他们准备后天给玛丽的爷爷举办一场葬礼。之后得留出一点时间给玛丽收拾要拿的东西。我们想走,只怕最快也要四天后。”
迟白满不在乎地摆手:“四天就四天,反正都已经住了这么久,再多呆一阵子也没什么。”
她懒懒地挪动两条腿,给两只脚换个地方晒太阳,再把手翻了个面:“只不过村子被怨、被不祥之气折腾了这么久,就算是地主家也没余粮啊,葬礼多半只是简单办办……不过有总比没有强。”
迟白自言自语,又换了个姿势舒展四肢伸个懒腰,扭动身体找到舒服的坐姿,拿脚碰碰安德烈的靴子,半眯起眼有气无力地问:“你的伤怎么样了?我看你脸色不太好,就知道耍阴招的黑……没伤到你吧?”
她故意放低嗓门把对黑袍人的代指含混过去,坐在她身边的安德烈什么都没听清,但也能猜出来那不是什么正经话。他忍了又忍,终是没忍住:“迟白小姐还是该注意一点形象。”
迟白豪迈地摆手:“咱出门在外,不拘小节。”
安德烈:“……”
他无奈地摇摇头,接回先前的话题:“我的伤没有大碍。这里距离□□比镇差不多两天的路程,倒那时差不多就该痊愈了。”
“还得一切顺利才行。”迟白补充了一句,给自己再换了个姿势,争取让太阳晒得更匀称。
接连忙了这么长时间,好不容易有了空闲时间,她得好好珍惜才行。
晒着晒着,迟白逐渐神游天外的脑子里灵光一闪,猛地坐起身来,左手握拳啪一下锤在右掌心,“不提这事儿我都差点忘了!”
安德烈被她的动作惊得眉头一跳。
迟白目光灼灼盯着圣骑士先生:“安德烈,你当初那么重的伤到底是谁打的?”
几天的并肩作战,再加上和堕落法师算不上决战的战斗,她自认对安德烈的战力有了更加深入的了解。
堂堂一个砍初阶丧尸如切瓜砍菜的圣骑士长,在身受重伤实力折损近半的情况下黑袍人手段尽出却连他的防都破不了,打死迟白都不相信那个废柴黑袍人能把安德烈逼到那样山穷水尽的地步。
安德烈可是她立誓要好好罩着的小弟,作为一个合格的大姐大,这场子她必须帮小弟找回来!
第16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