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前半截拿着热血少年的剧本,打怪升级提升实力,直到成为圣骑士,解决突然爆发的丧尸危机。
之后就是带娃的日常剧本了,领着学生安德烈打怪升级,成为圣骑士。
再然后,以维特圣骑士长之死为分界,艾希特后半段的人生拿的就是骑士复仇剧本。
友人接连被害身亡,他逃离魔爪,隐姓埋名,誓要为好友们讨回一个公道。
叙旧到此为止,迟白把满脑子的胡思乱想甩在脑后,将重点重新拉回眼前十分渗人的研究院。
“玛丽,你看到米勒神父了?”
她已经记起,这位神父常年驻守在乌尔比镇的小教堂里,常去玛丽的村子,是一位十分热心的神父,在某一天突然消失不见。
没想到居然会出现在这里……不,其实细想的话,她一点都不该感到意外。
玛丽点点头,伸出手指了指身后的一个罐子。
众人沿着小女孩指出的方向看过去。
一股触电的感觉从脊背流窜至大脑,没有人不为此感到惊心。
很难说那究竟是人还是什么野兽。
罐子里的生物全身赤裸,只有上半身还勉强保持着人的形状,自腰部以下,他们看到了一条又粗又长的蛇尾盘旋缠绕,规整的鳞片交错排列,在森冷的灯光下折射出诡谲瑰丽的色彩。它裸露的胸口乃至脸颊同样覆盖着一层鳞甲,嘴唇被割裂,隐约能看到细长分叉的舌头。
这样一个“东西”,简直就像是用什么邪恶的黑魔法将人和蛇的一部分精心拼接在一起——它并不丑陋,甚至称得上美丽,就像造物主悉心锻造出来的黑暗作品,从头到尾都透露着绮丽和诡诞。
更恐怖的是,这个生物还活着!
迟白亲眼看到那条蛇尾的末端在轻微律动,那“人”的胸口还在规律的起伏,仿佛它只是陷入了短暂的沉眠——
一旦施加在它身上的桎梏被撤走,它就能重新醒过来。
这样一个被改造的面目全非的活物,真难为玛丽能一眼认出它的身份。
兰奇无法接受这样的场景,早就已经退出这间屋子,兰博从进门起就缩在墙角,一句话都不说。
安德烈同样沉默的可怕,幽暗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盯着罐子里的生物,仿佛一座被压抑的火山,看似平静的表面下是奔腾涌动的炽热岩浆,时时刻刻散发出危险的气息。
迟白放眼看了一圈,半人半蛇生物的旁边,还有猫耳猫尾的、半大孩子,长着狼脑袋人类身体的狼人,仅在传说中出现的人鱼……
这里几乎可以被称作“兽人”展览馆。
她现在总算知道,为什么看了那么多书都没能弄清楚兽人的来历了。
之前迟白一直以为兽人是一个被德尔雅人征服的种族,是被打碎了脊柱不得不跪着的种族。
真是笑死了!
兽人从来都没有站起来过,还谈什么脊梁?
甚至于,这个世界根本就不存在什么兽人,那些被贵族们牵着绳子带出来炫耀的“猫人”“犬人”,曾经都是、或者祖上曾经是,和其他德尔雅人一样的,活生生的人!
除了这一小块地方,迟白还在其他罐子里看到了被截成一半还没来得及进行改造的人,和被小心泡进溶液里保持活性的器官。
耳朵,尾巴,爪子,心脏,肠子,皮毛……
分门别类,排列整齐,还贴心的附上详细的说明介绍。
迟白再也忍不住,转身奔出人间炼狱,扶着墙一阵干呕。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慢慢来到她的身边,温暖的手掌轻轻搭在她的肩上。
“你还好吗?”
低沉温和的声音传进迟白的耳中,缓缓抚平她内里翻江倒海的难受。
是安德烈。
“我……”没事
迟白很想这么说,但她真的不是没有事。
将人当成动物一样随意切割、拼接,这里甚至包括信仰虔诚的信徒和还没有长大的孩子!
能做出这样的事,这些教皇的走狗们还真的能算是人吗?怕不是连畜生都比不上!
难怪虚无之地的怨气会越聚越多越聚越快……
她实在难以想象,那些倒在实验台上的无辜之人死去时心中究竟充斥着怎样的不甘和绝望,以及对这个冰冷世界的怨恨和诅咒。
真是……该死!
迟白的手在颤抖,牙齿止不住打颤,体内如海一样庞大的混沌魔力汹涌澎湃,随借激荡的情绪冲破躯体的束缚无差别摧毁她身边的一切。
“……白……停下……”
模糊的低语断断续续,当她回过神来,她已经被揽进一个坚实的怀抱之中。
狂暴的混沌魔力在接触到安德烈顺间变得温和起来,如同咆哮的巨兽收拢起可怖的爪牙。
“对不起,白,对不起……”
安德烈难得强势地将心爱的女孩紧抱在怀中,恨不得用自己的血肉筑成一道钢铁的城墙,让她不再伤心,不再颤抖,再不能为世界所伤。
对不起,让你看到这样黑暗而残忍的一幕;对不起,过去的我亲手蒙蔽了双眼,对这样的罪恶一无所知,对不起,你想要拯救的世界是如此的残暴和破碎。
迟白从安德烈怀中抬起头,反过来紧紧抱住安德烈。
不需要解释,她听懂了安德烈没有说出口的话。
连她一个外人都会震惊于教皇的阴狠和歹毒,那么曾经将教皇视为信仰和航标的安德烈呢?
他所遭受的冲击和伤害绝不会比自己少一星半点!
感受着肩膀上渐渐被濡湿的一小片冰凉的衣料,迟白轻柔地抚在安德烈背上,眸色逐渐加深。
安德烈是她……在意的人,艾希特是她的朋友,还有玛丽,霍朗,兰奇……她认识的、真心喜爱的人都生活在这片土地上,她是世界意识选中的救世主——
她绝不会任由整块大陆被毁,成为这世上第二个废土!
第63章
德里特研究院占地不小,除去刚刚那个房间,还有不少地方。
实验台,休息室,餐厅,储物间……
看着一屋子整整齐齐码在墙角的魔石,凯尔大手一挥,和玛丽一起忙碌起来,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就把整个房间搜刮一空。
这……
迟白看看干净的能照出人影的地板,再看看明显没有尽兴的凯尔,对方搜刮地皮的动作专业又高效,一举一动都透着让人心酸的熟练。
她看凯尔穿着干练的骑士装,将一把艾努斯之枪耍的虎虎生风,甚至敢和怨气怪物正面硬刚,顺便还是圣光会的掌权者,本以为这应当是个不拘小节的传奇人物,没想到他居然是这样的圣光会首领。
凯尔收好魔石,注意到迟白的目光,友好地笑了笑,笑容里满是勤俭持家的味道。
迟白默默移开视线。
很快,兰奇来报,他发现了一个设有禁制的房间。
听到这个消息,在研究院里一路畅通无阻,人影都没见到一个的迟白眼睛一亮。
有禁制,代表着这个房间对于教皇来说应当十分重要。
任何禁制,哪怕它设计得再精妙复杂,都必须依托魔力才能够产生相应的效果。
对于拥有混沌魔力这个大杀器的迟白来说,禁制的效果约等于无。她甚至不需要懂任何有关禁制的效果,只需要用混沌魔力吞噬掉那里面的魔力,就能够让它轻松失效。
说干就干。
站在一面刻满圣光字符闪着金光的大门前,迟白凝聚出一丝混沌魔力,缓缓渗透入禁制当中。
没一会儿,柔和但稳定的金光出现不稳定的闪烁,流转其中的圣光之力猛然暴涨。
在场的人无不是实力强大的超凡者,异常出现的瞬间纷纷做出反应,小心戒备。
出乎意料的,没有爆炸,没有攻击,金色的圣光缓缓凝聚在一起,在众人的注视中凝成一个有些单薄的虚幻人影,彻底稳定下来。
那人有一头灿金色的半长头发,着一身浅色长袍,手握法杖端坐在金光闪耀的长椅之上,淡金的光芒勾勒出他素净圣洁的容颜。
他眼睫轻颤,淡漠的目光隔着虚影落在所有人身上,仿若神之一瞥,疏离而渺远,神圣且不可捉摸。
教皇!
安德烈手心握紧小木剑,神情凝重地看着投影,随时准备战斗,兰奇站在安德烈身旁,梗着脖子不甘示弱。
凯尔拉着玛丽第一时间窜到虚影无法触及的地方,正巧撞上不知什么时候躲在阴影中的兰博。
至于被教皇重点关照的迟白,她冷嗤一声,几步走上前去,用身体将安德烈护在身后,目光冰凉,恨不能隔着投影瞪死教皇。
她可没忘,之前就是这位看着伟光正的教皇冕下不讲武德隔空偷袭,这才让达克斯窜进传送阵成功逃脱。
教皇目光平平扫过众人,视线掠过许久不见的安德烈和刚刚叛逃的兰奇,停在迟白的身上,他微微颔首:“日安,迟白小姐。”
迟白不由皱起眉。
就算做出友好交流的姿态,但那种刻进骨子里的高高在上和目中无人是无论如何都掩盖不了的。
更何况,教皇根本就没有遮掩的打算。
她仰起头,言简意赅:“有事?”
教皇并没有因为迟白粗鲁的态度大动肝火,甚至连表情都没怎么变:“……我只是……有一事不解。迟白小姐身负无上的神力,整个大陆能有几个人是你的对手?你又为何要与蝼蚁为伴呢?”
迟白简直要被教皇逗笑了:“我不和他们在一起,难不成还要和你走一路?你不也是自己口中所谓的‘蝼蚁’吗!”
“我、你,和其他人当然不同。”教皇低垂眼帘,看起来神圣又慈悲,可说出口的话中却透着无尽的凉薄,“他们只是这片大陆成千上万人中的一个,终其一生都被束缚于此,无法超脱。迟白小姐,这世上能与你我并肩之人寥寥无几。”
迟白眉间闪过一丝讥讽,正要反驳,却听教皇不紧不慢地说道:“就好比寿命,迟白小姐。超凡者的一生不过短短几百年,之后便是尘归尘,土归土。他们无法战胜天定的命运,终会有离开的一天。”
听到这儿,迟白愣了一下,无法抑制地想要回头看一眼安德烈。好在大敌当前,仅剩的理智让她压下心中的渴望。但之后教皇究竟说了些什么,她却是再也没听进去。
说来奇怪,她和安德烈认识了这么久,脑子里想的都是等拯救世界以后他们俩可以结伴去大陆的各个地方转一圈,岚泽大陆呆腻了她还可以走后门让小白送他们去其他大陆。
她把未来规划的明明白白,但从来没想过这个未来里安德烈会缺席。
不是因为受伤,不是因为战斗,就只是……时间到了,仅此而已。
明明是几百年后才会发生的事,迟白却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心慌。
就在这时,脚下的地面一阵晃动已经撤出去的凯尔突然窜进来:“入口处被堵上了,我们必须马上离开!”
教皇将这里的变故看在眼里,他矜持地点点头:“认真考虑一下吧,迟白小姐。”
说完,变准备切断联络。
德里特研究院自毁,他拖延时间的目的已经达到,没有必要再在这里浪费口舌。
“亚撒,你错了!”一直不在状态的迟白猛然回过神来。
教皇丝毫不意外迟白会知道自己的名字,只是微微侧首,脸上浮现出一抹浅薄的疑惑:“哦?”
“你自比神明,但你根本就不是神!真正的神祇早就在千年前舍弃了这个世界!在你们侵占这块土地之前,这片大陆的生灵也从未祈求过神明的怜悯!”
迟白对高高在上的教皇怒目而视。
原本她只想从教皇嘴里套出点消息。
现在,她改主意了。
“还有,你觉得你可以和我的匹敌、你可以同我比肩……”
长剑在手,迟白抬起手臂,再普通不过的一记平斩。
剑光煌煌,仿若惊雷。
教皇的虚影顿时被斩为两半。
迟白举起手中的剑,雪亮的剑尖直指敌人:“你还不够格!亚撒,坐在你的教皇宝座上瞪大眼睛好好看着,看我是怎么撕毁你的野心、怎么将圣廷碾成废墟的!”
她的身后,接连的爆炸声如迅雷般迫近,登时火花四溅。
升腾的火焰肆意蔓延,明灭的火光照耀出摇曳不定的阴影,迟白好似不可一世无可阻挡的降世魔神,一言既出而现实已定,一口道出这个混乱邪恶的世界最后的结局。
“迟白——”
破碎的虚影逐渐散去,最后回响在众人耳中的似乎是教皇的痛呼。
但没人会去在乎。
建筑群的坍塌已经近在眼前,再不想办法出去,他们怕不是要死在这个地方。
迟白聚起混沌魔力一掌劈开被腐蚀到一半的禁制,把屋子里堆积的东西全部扔进随身空间,将所有人都聚在自己身边,反手将剑插进地板。
以剑为圆心,刺眼的白色光芒骤然爆发,瞬间将所有人笼罩其中。
待光芒散尽,室内一片空荡荡,整座房屋在紧随而至的爆炸中轰然倒塌。
圣廷。
“教皇冕下!”达克斯担忧地望着高台上的人,只差一点就要不顾一切地冲上去。
“滚出去!”
达克斯猛地捏紧手心。
又是、又是因为安德烈!
不甘与怒火在心底涌动,顶着直戳脊梁骨的冰冷视线,达克斯恭敬地弯腰行礼,驯服地向他的主宰低下头颅:“是。”
驱离无关之人,亚撒收回视线,平复内心的波动,缓缓张开手心。
一滴殷红的血沿着掌心滑落,滴在他纯白的袖摆上,好似绽放在雪地中的彼岸之花,触目惊心。
然后是再一滴、
再一滴。
他有多久没有受过伤了?
感受着手心源源不绝的刺痛,亚撒漫不经心地想。
三年?十年?从接任教皇之后?又或是更早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