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一系列项目的展开,这个两百多年的封建王朝在他手下悄然撕开了一条希望的缝隙。
五月底,工业区连接帝京官道的道路正式竣工,可以并排容纳八辆马车同行。
六月初,第一个码头建成,文靖安也不知道应该怎么算这个码头的规模,反正来往淮河的船只都可以靠岸停泊装卸物资,且还能提供至少三四十艘船只入港停靠的水面。
六月中旬,也就是六月十五日,第二期的《新华月报》准时上市,这次头版的内容文靖安请写稿爱好者兼礼部尚书赵仲明大人主笔,写的是朝廷筹建水军对抗西海的事,赵仲明是老庙堂,据说他写的文章得到了元景帝的高度赞赏,间接为文靖安这份《新华月报》做了朝堂的背书,文靖安自己写了一篇他们建造工业区的报导,另外让卢玉邻、杨玄素九位学生负责数学、化学等板块内容,严素光、凌世心等人依旧有文章贡献,周洵、林宁宴和陈崇章的专栏暂停等待下期。
同时,这一期的报纸不再仅仅只在京城地区发售,文靖安之前派出去的那批印书局官员起了大作用,除了北边云州、蒙州和辽州那些偏远州郡,基本上大盛三分之二的州郡都建立了分部,文靖安编好第二期报纸之后,翰林院印书局那边做出样版,即刻通过朝廷的驿马飞速送往各分部。
事实证明这份报纸具有相当大的能量,至少在京城这边,上到庙堂高官,下到市井百姓都获得了大批读者,这个时代的人们太缺乏资讯类的读物了,文靖安又是以白话文的形式编写的报纸内容,使得不识字的老百姓也可以买一份让别人读给他听,可以这么理解,文靖安这份报纸的横空出世略等于后世手机的问世,最终会发展成几乎人手一个。
许多有识之士认识到了这份报纸的价值,最先的体现是京城周边的读者信件纷至沓来,经过两期报纸的累积,文靖安在詹事府的那张办公桌已经被信件堆满,还有人专门找到工业区这边来,请他在报纸上打广告!
六月底,一共有三件事得以完成。
第一件事,陈崇章从云州来信,他已经确认了文靖安的“炼盐之法”切实可行,并代表陈家和当地官府搭好了线,获得了一座盐矿的开采权,考虑到云州寄信到京城最少也要十天半个月,文靖安受到来信时,陈崇章那边的炼盐厂应该已经有进度了。
第二件事,第一期厂房建设完成了框架,按照崔琰的计划一共是先建四个独立又串联起来的厂房,供磷肥、钾肥、氮肥和农药四条生产线使用,其中包括仓储区、原料堆放区、生产制造区等等。
第三件事,磷矿石和钾盐矿顺利找到,严素光已经派人去开采购第一批原材料,氮肥制造要等周洵和林宁宴的设备买回来之后才能确定,因为氮肥制造涉及到合成氨,这没法从矿石中找原料,要直接利用空气中的氮气在高温高压下转化合成,没有相关设备无法完成。
当然并非所有事情都一帆风顺,即便文靖安已经采取了一种尽可能不触及权贵利益的做法,各种阻力还是出现了。
当六月底的三件完成之后,他和严素光那一万两银子基本见底,财证问题逐渐紧迫,幸好他还能用报纸的收入强行顶一顶,但这也是治标不治本,没有强大的财政支撑这种事没法维系下去,他和严素光只得再次向萧慈祐开口,萧慈祐当然支持他们,问题是庙堂那边要花巨额军费筹建剑州水军,他们这边再向户部申请经费就不是被驳回这么简单了,庙堂的朝臣开始关注他们的存在,文靖安很快收到了第一份来自都察院监察御史的弹劾!
弹劾一共总结出了五大罪状。
第一,身为新科探花、翰林院编修、詹事府左司直郎不为圣人立言,不事研读四书五经,不知编书修史,反而跑到京郊荒地不务正业,此为“渎职滥权之罪”。
第二,身为新科探花、翰林院编修、詹事府左司直郎大肆宣扬邪说,鼓动天下士子抛却圣人经典,专注西海奇淫巧技学说,此为“数典忘祖之罪”。
第三,身为新科探花、翰林院编修、詹事府左司直郎骗取户部饷银大兴土木,征集上百民夫任意驱使,此为“贪污欺民之罪”。
第四,身为新科探花、翰林院编修、詹事府左司直郎结党林立,大肆培植党羽,从国子监搜罗门徒,大肆招揽忠良贤臣子弟作犬马之用,此为“窃国弄权之罪”。
第五,身为新科探花、翰林院编修、詹事府左司直郎不知忠言进谏,反而教唆太子行西海事,不问祖宗治国经世之学,导致东宫与其倒行逆施,此为“祸乱朝政之罪”。
其上五罪依次递进,罪罪致命,到最后文靖安已经是百死难赎了。
这就是都察院那群言官的威力。
这种弹劾绝不是开玩笑的。
别说文靖安这种还够不上品级的“中官”,多少三品以上甚至是中书丞相的倒台就来自于这一份可有可无的弹劾,比如现在元景帝认为文靖安所做的一切威胁到了他的统治,不管这份弹劾上的内容是真是假,它即刻就能成为“证据”,直接具备了合法性,元景帝可以照着弹劾的条目给文靖安定罪,流放抄家还是株连九族俱都符合法理,没有人会质疑他的合法性,也就没有人会在乎文靖安是否清白,这就是封建王朝的一种现实制度。
第164章 归来 获益良多意外之喜
幸好文靖安本身一干二净,他现在也没有重要到元景帝会重点关注的程度,针对他这种品级官员的弹劾奏疏很少会直接摆到元景帝御案之前,而是先到中书省过一遍,由百官之首的左丞相先行阅览。
既然是先到中书省,这份弹劾奏疏自然而然落入了严素光手里,严素光走了严同的关系,在中书省里做了周旋,而后转交到文靖安手上。
文靖安看完自己的“五大罪状”只得苦笑,而更委屈的是,在严素光陪同下,他得亲自去跟那位弹劾他的监察御史陈述和感谢,感谢对方指出他的不足,并允诺一定尽快整改,以后绝不再犯,那位御史把玩着自己的胡须,高高在上睨视他,表示这件事没完,以后会一直盯着他。
令人无奈的是这位御史完全认为他做的是对的,他不是出于个人恩怨针对文靖安,他没有看文靖安不顺眼,和文靖安也没有利益冲突,相反他真的认为他是在帮文靖安这位探花郎走回正道,就像那种一切都是为孩子好的父母,在他眼中,在他如痼疾般的思想里,四书五经、祖宗家法永远是第一位,蕴含着解决一切问题的办法,文靖安做那些事违背了天理。
令文靖安痛苦的是,这些人不是一个两个,不止是庙堂的御史高官,市井百姓里也有相当一部人抱着那种固执的成见,在詹事府堆积的那些《新华月报》的读者来信里,有不少是专门写来对他进行口诛笔伐,大骂他数典忘祖,自甘堕落,堂堂探花郎认作西海洋奴,是大盛文人的耻辱。
这就是真正的人间百态,许多愚昧无知的小丑总是对真正的开拓者嗤之以鼻,那些卑琐怯懦的弱者总是对英雄和勇气极尽嘲讽之能事,殊不知人家眼里的是星空,他们看到的是井口大小的苍穹。
这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