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人都不太愿意跟严素光一个办公室,所以只好他和严素光共用一间,现在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严素光低头批改着桌面上的文书,不动声色道:“好。”
文靖安:“那行!我把宁宴、崔琰他们也叫上,大家一起热闹热闹。”
严素光笔尖顿了顿,继续书写,说道:“我没空了。”
文靖安:“……”
他不放弃,主动走到严素光身边,上升到工作层面劝说她:“这叫团队建设,我们几个时不时请下面的人吃一顿好的,联络联络感情,这样大家做事才更加积极,圣上不也经常请庙堂那些大人吃饭么?”
严素光:“他们太吵了,我不去。”
文靖安干脆抄了一个椅子过来,就坐在严素光旁边,语重心长道:“素光兄,其实有时候我们应该烟火气一点,主动敞开心扉接纳红尘喧嚣,就算那些人不配和你做心灵上的交流,但他们至少可以给你提供笑声对不对?我觉得你应该改变一下自己,从今晚开始做个春暖花开的人。”
严素光停下笔转头看着他,面无表情道:“我找韩延过来给你治治病?”
文靖安:“……”
劝说失败,抿着嘴唇勉强挤出笑意,严素光又低头继续看公文,不过有改变的一点是她没有赶文靖安走,要是放在以前她肯定会说“走开,别挡我的光”,现在这种反应说明她至少知道了文靖安的好意,文靖安正要再接再厉,卢玉邻从外面急匆匆跑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
“老、老师,严相来了!到山口了!”
文靖安听罢蹙眉,转头看严素光,严素光眼中也带疑惑,说道:“我不知道他要来。”
这时,林宁宴也跑了进来,显然也有人告诉了他这个消息,文靖安直接问他:“你知道?”
林宁宴摇了摇头,说道:“不过昨天我回詹事府,殿下跟我说了一件事。”
说罢,他下意识看了眼严素光,严素光道:“不想让我听见就到别的地方说,我也没兴趣听你们的悄悄话。”
林宁宴不多争辩,也不避嫌,直言道:“殿下说我们这个农事处是严同的主意,我们这些职位、品级也是他定的。”
文靖安:“……”
这就很好解释元景帝和那些高官要员为什么短短两天时间内就主动“帮”他们设置了这个衙门,给他们官职,给他们预算,要知道朝廷增设衙门从来不是一件简单的事,这里边会涉及到权力变更、人员调动、职权罔替等等,一般不会轻易做出决定,但如果是中书丞相和东宫太子联手推动,皇帝也恰好有这份心思,事在人为,成立农事处也就是自然而然的事,关键问题在于,严同为什么要帮他们?
文靖安和林宁宴几乎同时看向严素光,严素光道:“和我没关系,我要做这种事会摆到明面上和你们商量。”
确实,严素光的确雷厉风行,只要认定了一件事一定会迅速去做且必须做好,但她从不会专权独断,相反她很善于听别人的意见,像这种关系到她们这个班子的大事,她不会未经商讨就自己去找严同求助,至少她也会跟文靖安商量一下。
文靖安了解严素光,皱眉凝思道:“那他为什么要送我们这份人情?”
林宁宴一语道破:“如果是人情,人情就是要还的。”
文靖安没再接话,吩咐卢玉邻:“叫上其他大人,我们一起出去迎接。”
卢玉邻却道:“严相自己来的,穿的是常服。”
文靖安和林宁宴相视一眼,那就是“常服私访”的意思,有点像是官员之间私下串门。
文靖安迅速做出判断,问林宁宴和严素光:“我们三个去?”
两人都没有反对,文靖安整了整衣冠,跟卢玉邻道:“你先告诉其他人不要来打扰我们,然后这里你看顾好,别让无关的人进近来。”
卢玉邻拱手领命,文靖安三人一起出门。
只见远处土坡之上,一个老叟牵着一匹老马缓缓走来,此时已是深秋,草木昏黄,那一人一马便更添萧索凄凉,如果不是事先得知,文靖安很难相信那就是大盛朝的中书左丞相,除却元景帝之外的庙堂第一人。
严同穿着一套棕色常服,没有戴冠,那苍白的头发凌乱枯槁,唯有那双眼睛随着年月老去而越发深邃黝黑,无时不刻透露出一种洞察人世的幽光。
文靖安三人主动迎了上去,他和林宁宴向严同拱手行礼,严素光自然而然上去接过严同手中的缰绳,严同给文靖安和林宁宴回了礼,直言道:“两位大人,上次陪圣上来得急去得也急,未能仔细向你们了解这套新东西,现下可还有机会?”
林宁宴私底下一般是不会和严同搭话的,毕竟两家的前尘旧事摆在那儿,不算深仇大恨也是一道裂痕,所以由文靖安回道:“丞相言重了,你能来我们求之不得,不怕你笑话我们阿谀奉承,说是蓬荜生辉也不为过的。”
严同笑道:“文探花——哦,应该叫你文司丞了。”
文靖安先说了句:“不敢。”然后也不弯弯绕绕,干脆问道:“听说农事处和我们的官职都是丞相定的?我等……”
严同抬手示意文靖安打住,说道:“不说这个,农事处能成是你们自己做出了成绩。”
文靖安顿住,和林宁宴交换眼神,林宁宴往前面的路稍稍抬了抬头,文靖安会意,说道:“我们陪丞相走一走?”
严同做了个请的手势,四人一马,沿着淮河边新修的堤坝缓缓前行,走着走着,严同忽而止步,眺望淮河河面,有感而发道:“须知少年凌云志,曾许人间第一流,写得好啊,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