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最后,甚至想要伸出手来抓住弘历的手臂!
弘历不动声色地往回侧了一下身子,整个人靠在了椅背上。
这么一动作,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拉开,也足够让满都护反应过来自己的迫切是不妥当的,他显然也有些尴尬,借着喝茶的动作掩饰住脸上表情的失态。
弘历瞥了他一眼,见到素马兰依旧站在门外,眼巴巴束手等着,忽而觉得有些可怜他,便放缓了语调:“我来满叔这里之前,先去过了裕亲王府。”
听到裕亲王府四个字,满都护喝茶的手顿了一顿。
“我已经知道大家的困局,但是,我人微言轻,并不能够向你们保证什么,”弘历神情严肃地看着满都护,有些难受地揉了揉眉心,认真道,“但是我会替你们转达你们的想法,至于父皇打算怎么做,我就不知道了。”
“万万不可!”这下子轮到满都护大惊失色了,他慌忙开口,脸上的横肉抽动一下,迎着弘历不解的目光,艰难挤出笑容,“是我糊涂了,我们自己家里的事情,应该我们自己解决,怎么倒来麻烦侄子了呢?弘历,四殿下,你回去之后,千万什么都别告诉陛下,若是陛下知道……知道我们自己不思进取,就想着这些歪门邪道,恐怕要对我们降罪的。”
弘历更加不解:“这算什么歪门邪道?你们家里人口这么多,我已经很替五爷爷高兴了,难道还能看着你们家因为人多被口粮拖死?这怎么能行!”
少年人身上最多的就是一股子冲劲儿,他腾地一下站起来:“我这就回宫去!”
恭贝勒拦了一拦,却怎么也没能拦住,只得长吁短叹一阵回到府中,可在弘历看不到的时候,满都护转过脸就跟自己的管家笑了起来:“你瞧瞧,到底是个毛孩子,这才跟他哭了多大一回功夫呢,他就要去给咱们说好话了!快叫孩子们这段时间都打起精神来,该背书的背书,该练武的练武,陛下要是召见,他们可不许掉链子!”
养心殿。
弘历一回宫,就直奔乾清宫而来,在外面又是小于陪着的,是以一路上畅通无阻过来,但小于犹豫半天,终于在等待皇帝宣召的间隙提醒弘历:“殿下,要不您还是再考虑一会儿?这亲王们的事情,本来就不该是殿下您能掺和的呀!”
然而少年只是抿着嘴唇一言不发,黑黝黝的眼眸里全是固执,看起来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模样。
没多久,皇帝的宣召就传了过来,小于不敢再劝,只得忧心忡忡看着弘历离开的背影。
片刻之后,雍正看着面前依旧满脸急切的弘历,慢悠悠问道:“弘历,你是怎么想的?”
弘历早就在来的路上想了无数遍,此刻一张口就能滔滔不绝:“父皇,您不知道,二爷爷家里的五房现如今就只剩下两个人,而且他们今年都快二十了,连媳妇都没有!还有五爷爷家里面人可多了!王位却只有一个,他们家里那么多人,将来能找到前程的却少,这些人全靠着王爷的俸禄养活,实在是不容易。”
雍正淡淡看了一眼弘历,知道这孩子心地善良,出去一趟定然是看到了别人的为难之处,这才跑回来找他帮忙,可是……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自古以来都是这么过的,难道就凭着他们家人多,就要比别人得到更多的优待?”雍正停顿一下,方正严肃的脸上露出不赞许的神色,“这是不可能的。”
弘历没有被雍正的拒绝打击到,他反而笑了:“我就知道父皇会这么铁面无私。”
这下雍正才算有点儿兴趣,看向弘历:“哦,那照你这么说,是还有别的想法了?”
弘历胸有成竹地往前走了一步,大大方方说道:“那当然,我来之前,就跟十六叔也打听过,知道爱新觉罗的子孙不少,但很多人都没有正经营生,只靠着家里面留下来的那一亩三分地过日子,这样下去,怎么行呢!只出不进,迟早是要坐吃山空的。”
雍正挑眉,这确实也是他一直以来担忧的问题,只是他自己才初初登基,尚且诸事繁杂,无暇他顾,想不到这时候就被弘历提了出来。
弘历时刻关注着雍正的反应,雍正一挑眉,就知道他已经听进去了。当即,弘历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道:“父皇,我跟你说,咱们也不能不照顾自家人是不是?”
雍正哼道:“还要怎么照顾?八旗子弟,每年放下去多少银钱?可他们却还一个个都跟朕哭穷!”
弘历歪了歪脑袋:“父皇,我打听过,八旗子弟都不种田不放牧,唯一的工作,就是想尽办法到宫里面来,给您效力。可是您身边的工作岗位毕竟有限,不需要那么多侍卫和禁军,那这些人呢?他们找不到活计,就一天天都待在家里面玩斗鸡、斗狗、遛鸟……比我的日子潇洒多啦!”
眼瞅着这孩子说着说着就露出一点儿羡慕的神色来,雍正冷笑一声:“说他们就说他们,你可别想着借他们的名头,给自己找借口!”
弘历扁扁嘴:“我这不就是随口一说嘛,看您紧张的!”
抱怨了这么一句,弘历又把话题重新说回来:“我是想啊,反正全国各地都是需要工作人员的,大家不都是通过考试来当官么?怎么八旗子弟只想着当兵?不想当官呢?”
“你当他们不想?他们是不能!”雍正听到弘历的疑问,忍不住就冷笑连连,“他们这帮子勋贵子弟也就罢了,好歹家里面还有底蕴,让他们识文断字、强身健体,就是进宫来做侍卫也都说的过去。可是八旗子弟呢?家世不如人就罢了,连刻苦都不如人!一个个不愿意读书,嫌读书辛苦,好容易进了考场,又怎么比得过其他人?自然是没有当官的途径。”
弘历难得听雍正有这么多怨言,听完之后,就越发好奇:“那要是这样的话,他们这么懒,又怎么还能进宫来当侍卫,或者去当兵?”
被儿子这个“懒”字堵得一时间没有言语的雍正默然片刻,喝了口茶方才缓缓道:“那还得从中原人和咱们满人之间的体格差距说起。我们祖先不同,生在草原上,生来就有强健的体魄,从小又锻炼出了马背上的本事,这一点,是我们满人占优势,因此当兵也算是条路子。”
弘历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问:“既然这样,草原上的工作总能做了吧?为什么八旗子弟不回草原上呢?”
这算是什么问题?
雍正蹙眉看着弘历,但见儿子眼里面全是一派纯真的疑问,不由得心下一软,耐心解释:“京城繁华,草原上风餐露宿,你说,换了你,你愿意待在草原上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