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因!”
她再次叫出了那个名字,却无法传递到深渊魔王的耳中,赛因已经陷入了严重的混乱与癔症之中,长久的绝望与源于深渊的腐蚀让他再难以听到外界的动静。
艾丽希雅握紧了拳,再往前一步她就会跟赛因一样被骨刺扎伤,而没有魔王那强悍再生能力的她很快就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亡。
但她同样无法再眼睁睁看着赛因折磨自己,情急之下艾丽希雅忽然想到了某个可能性,不抱希望地开了口。
“停止伤害自己,冷静下来,赛因。这是命令。”
些微魔力的波动随着艾丽希雅的声音扩散开去,魔王胸前那已经非常浅淡的奴隶魔纹闪过了一阵黯淡的光芒,四周窸窣抖动的尾节都安静地倒了下去,扎进身体里的骨刺也在主人绝不能违抗的命令之下抽出撤离。
赛因茫然地抬起了头。
那道奴隶魔纹早该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失效了,是赛因仔细呵护补救才勉强维持到了现在,即便是这样,命令的实际效用对于深渊魔王的抗魔性而言就连小吹风也算不上。
但赛因的身心都完全没有一丝一毫想要抵挡的意思,他放任那道命令停下了自己所有的骨刺,强行舒展开自己蜷缩的身体,深渊的魔王缓缓瞪大了眼睛,看向了眼前还未曾消失的、属于艾丽希雅大人的幻影。
奴隶魔纹连接着真名指向的唯一灵魂,那绝不可能是幻影能够做到的,此时此刻站在他眼前的不是别人,只会是那位他心心念念想要见到,又最为恐惧与之相见的人。
深渊魔王猩红色的眼睛一点点瞪大,狭长的瞳孔微微紧缩,最终停留在了一个不敢置信的眼神里。
迷雾般的空茫终于散去,那双红瞳之中倒映着金发少女的身影,他终于「看」到了站在自己身前的主人。
“艾丽……希雅……大人……”
艾丽希雅微微笑了笑,再一次向他伸出了手。
“我在这里,赛因。”
掩埋已久的情绪在这一刻才后知后觉地爆发出来,赛因浑身颤抖着直起了身体,下意识地向着最渴望的人抬起了自己的手。
然而他已经没有可以与人类交握的「手」了,那只漆黑的利爪带着深渊致命的毒素,长满了尖锐锋利的倒刺,仅仅是最轻微的触碰也会给对方留下难以愈合的伤口。
他已然变成了艾丽希雅大人最为厌恶的模样,再没有留在她身边的资格。
深渊的魔王颓然收回了自己的利爪,喉咙里发出了一声痛极的呜咽,像一只在雨天里被遗弃在外的小狗,只能远远看着主人远去的身影,再痛苦再难过也不敢追上去。
房间里遍地都铺散着他的尾节与骨刺,他没有办法掩盖自己属于深渊恶魔的体征,就这么直接地暴露在了艾丽希雅大人的目光中,赛因感到自卑又羞愧,恨不能直接消失在原地,更不敢去看哪怕一眼艾丽希雅现在的神情。
他赌对了自己的命运,在重新拔出试炼秘境中那柄被污染的「圣剑因蒂斯」,知晓过往与现在的一切后,赛因便不再抗拒与魔王遗骸的融合,他想要再见艾丽希雅一面,就算她已经回到了永恒之光的怀抱,只要魔王还没有被消灭,深渊还没能被封印,艾恩卡特的光明女神就一定会再次降临。
而在成为深渊魔王的百年之后……他果然见到了自己魂牵梦萦的主人。
不管是勇者赛因还是魔王赛因,强行将艾丽希雅留下来的人都是他,污染女神的罪孽深不可恕,他已经做好了付出代价的准备。
只要能再次见到她。
他希望能被艾丽希雅大人亲手杀死、完成封印。
如果是她亲手给予的,哪怕是永眠的死亡,赛因也甘之如饴。
深渊魔王缓缓抬起头,猩红的眼睛终于再一次看向了那个依然对他微笑的金发少女。
地毯上游动的骨刺都安静下来,赛因张了张口,还未来得及发出声音,忽然听到房间门外传来一声巨响。
紧接着房间门与所在的墙壁都在外力之中轰然倒塌,腾起了大片灰烬,一个身影从纷飞的余烬里狼狈地滚了出来,单手持剑半跪在地上,嘴边溢出了不少血迹。
艾丽希雅看到了一头差点被废墟的尘灰染成白的栗色短发,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来人居然是进入行宫之后就被迫失去联系的弗拉奥?
倒塌的墙体之外,无数触手的虚影飞舞在金碧辉煌的走廊之上,恶魔大公瓦里斯重新凝聚出了人形,优雅地踩着已经变成碎块的房间门走了进来。
他摘下帽子向深渊的魔王行了个绅士礼,“很抱歉打扰您的休息,魔王陛下。”
恶魔大公身后那些黏腻的触手也随之弯下了尖端,像是在一同向深渊的魔王表示恭敬与臣服。
“不小心放跑了一些恼人的小老鼠,我很快就会收拾掉的。”瓦里斯的人形重新戴上了帽子,露出了一个几乎要裂到耳后根的诡异笑容,他的触手迅速地飞向了受伤的栗发青年,眼神却意味深长地落在了艾丽希雅身上。
魔王陛下沉迷于那位被封印在冰晶中的女神像是行宫里众所周知的事实,他对外界的一切都不感兴趣,甚至会为送进去与之相似的祭品大发雷霆,瓦里斯自认已经摸清了这位魔王的脾性,贸然的打扰会引起对方的不快,但借由收拾入侵者这样的事宜进入房间,魔王赛因反而比预想之中更加宽容。
既然魔王陛下不需要祭品,那么由恶魔大公代为笑纳又有什么不可呢?
更何况这一次的祭品有着所有批次中最独特动人的那一位,瓦里斯的美学绝不会允许他轻易放弃心仪的收藏品,他一定要将艾丽希雅那双美丽的蓝眼睛放入可以永久封存的透明罐子里。
艾丽希雅被那像触手一样黏腻的眼神看得浑身直起鸡皮疙瘩,瓦里斯张开双手,正要对魔王说些什么,将话题顺理成章地转移到如何带走这位美丽的祭品身上,却忽然感觉到身体一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