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在上一次被苏曼故意激怒后,纺织厂的领导们虽然面上都不说,可这心里头却都憋着劲想要好好发展厂子,到时候好用实际行动给苏曼一记响亮的耳光,让她知道老牌厂子的厉害!
这其中,作为最为最先夸下海口的领导甲,更是一改往日只会在办公室里头喝茶的悠闲,难得积极地带领着工人大搞生产,铆足劲想要好好给苏曼一个样儿瞧。
就这样,整个厂子都在回笼了资金后,也是在领导甲的带领下,准备重新扬帆起航,都想要干一票大的。
但这样的行为,用苏曼的话来说,就是一条路走到黑也不回头的那种。因为领导甲又都把回笼的钱投入到了至今都还找到销路的“的确良”布料上面,全然没有吸取之前的教训,仍保持着他们身为老厂领导的自大狂妄,却忘了造成他们之前陷入困境的原因是什么了,只一心想着多生产多赚钱,忽视了在如今即将饱和市场中,销路的重要性。
王厂长和工会主席两个人倒是比领导甲他们多点脑子,在领导甲带领着工人们投入生产的时候,两个人也没当甩手掌柜,全都利用各自的人脉关系,在第一批布料被生产出来的时候,成功卖出了一部分数量不算小的布料,算是振奋人心。
这样的不断生产与售出的模式,看似是将厂子重新盘活了起来,但实际上这样却是在将厂子推进到万劫不复的地步。
因为在销售成功,厂子里有了进项以后,领导甲的野心再一次得到了助长了,开始加大生产力度。而同样被短暂的成功冲昏了头脑的王厂长等人也都没有及时遏制住对方的行为……这一群本应该好好经营厂子的人,算是彻底把原本还能依靠循序渐进,稳扎稳打形势,争取重新发展、再进步的厂子给带进了死胡同里,再也出不来。
渐渐地,王厂长和工会主席两个人的人脉关系被全部消耗了,他们找不到新的买家,而已有的购买者在短期内也不会再买入。同时,卖出的布料的盈利也开始供不上生产的脚步,这让厂子财会那边才刚有起色的工作,就又都写起了赤字。
也是在这个时候,所有人才终于意识到,他们又一次做出了错误的判断,或者说,从一开始,他们就踏上了一条错误的道路。
这一段时间的所作所为,造成了如今的又一次不进反退的结果。
看着宛如昨日重现一般,积压在仓库里的,那些卖不出去的布料,大伙儿都在心里不约而同地想:早知如此,他们还不如不折腾,拿着回笼的资金重新干老本行呢!
所有人都悔不当初,可在听说了苏曼利用从他们厂买回去的布料赚了个盆满钵满的消息后,他们却又都蠢蠢欲动,也都心有不甘。
只不过两个月多,发际线就已经退到正面瞧不见头发的王厂长,看着站在自己面前,贼眉鼠眼,怎么看怎么来气的领导甲,冷哼一声:“你这是又有什么馊主意了?是觉得咱们厂现在还不够惨,想它彻底倒闭吗?”
要是在往常,领导甲恐怕早就发飙了,但谁让他心虚呢。
向来没受过气,也没对谁低声下气过的领导甲在这样的冷嘲热讽中,深呼了几口气,开口道:“老王,咱们共事这么多年,你还不知道我对咱们厂子的感情吗?我宁可是我自己被辞退,也不想让咱厂子关张啊!”
王厂长没吭声,只冷眼看着他这一副唱念做打的派头,似乎是想看看他这向来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人,如今对自己这个向来瞧不上的人如此低三下四的样子是在憋什么屁。
见对方不打算给自己台阶下,领导甲也只能是强咽下心里对王厂长态度的不满,硬着头皮往下说道:“我知道,厂里头现在对我都有很大的意见,觉得现在这情况都是我非要跟麦田服装厂较劲才造成的,这点我认了,我的确看不顺眼麦田服装厂小人得志的样子。但还是那句话,我是最早一个来厂里的人,我从来没想过要害咱厂子,我只是用错了方式而已!”
“你到底想说什么?”王厂长不耐烦地打断了领导甲边倚老卖老边卖惨的行为。
“我想说的很简单,就是我已经想到了该怎么把咱们仓库里积压的那些货都销售出去,也想到如何让厂子重新翻身,转负为正的办法。”
被打断的领导甲在深呼了一口气后,克制着心里的怒火,对王厂长说道:“我已经打听清楚了,麦田服装厂如今全都是靠卖一个叫‘假领子’的,市面上暂时还没有的东西才能赚这么多钱,这东西我托人打听了,就是把衬衣裁去一半,钉个扣子,再缝个带就行,做起来简单得很!最关键的是,苏曼那丫头也不知道是咋想的,没在咱们县里头卖这个,而是跑去了江夏省去卖的,别说咱们县里头,连省城里都还没有这东西!咱们完全可以用仓库里的布料做成假领子,到时候不管是咱自己去卖,还是卖给服装厂,都是稳赚不赔的事情!”
王厂长也是头一回听说假领子这玩意儿,虽然没见过,但这并不影响他理解领导甲想要跟风赚钱的想法,连忙开口问道:“那假领子真有你说得那么容易做?真能赚到钱?”
“我保证!”领导甲拍着胸脯说着,又像是刚刚王厂长那样冷笑了一声说道,“不过,要是你再犹豫会,耽误了赚钱的最佳时机,那我可就保证不了了。”
王厂长犹豫道:“可咱们厂只生产布料,也没有会做衣服的啊!”
“老王,咱们厂女工多,那是个女同志就没有不会做衣服的!”领导甲一脸无语道,“天天都和布料打交道,怎么可能不会?再说了,不会也可以学啊,那东西做起来简单得很,一学就会!”
“这倒也是……”在领导甲的劝说下,王厂长已经做好了决定,但他还需要再把其他几个领导请来问问他们的想法,要是都同意的话,那这事儿,就能干!
……
半个月后。
在苏曼通过厂子里工人们的各方打探,得知了纺织厂终于行动起来,准备做两手准备——试图把制作成的假领子卖给自己,和投入如今还没有被自己占领的县城……甚至是省城市场——这一消息的时候,她正在看来自首都、沪市和江夏省,仅上个月就已经盈利了五位数的报表。
早有预料的苏曼在听到这个消息时,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仍埋头看着手里的财务报表,像是没听到一样,平静极了。反倒是一旁已经荣升为助理的小刘听到后给气得不得了。
“主任,这县纺织厂也太不要脸了吧!偷偷摸摸学咱们假领子的做法不说,竟然还厚着脸皮过来想把他们生产出来的假领子卖给咱们?!还是老牌厂子呢,这样的行为真是……真是不要脸!”
听到这话,苏曼忍不住笑了一声,问小刘:“你刚还说他们是厚脸皮,这会儿又说他们是不要脸,那这纺织厂到底是个二皮脸,还是个无面人啊?”
“主任,这都啥时候了,您还跟我逗。”和苏曼共事很久的小刘知道苏曼此时的语气代表着她根本没把纺织厂的事放在心上,“主任,您说这纺织厂那边要是真派业务员过来,跟您打感情牌,拿他们是县里主要扶持厂子的身份压咱们服装厂,说不买就是不支持的话,可该咋办啊?”
“哪有你说得那么邪乎,这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生意,纺织厂虽然是咱们县的老牌厂子,也是县里面一直扶持的对象,但也不能说他们就比咱们高贵,又不是强盗,由不得他们强买强卖。”苏曼不以为意地回答着。
“万一呢?万一他们真这样,那咱们厂是买是不买?”小刘不死心地问道,“咱们厂最近假领子卖得这么好,他们是不是知道这事儿,觉得咱们卖得差不多,也知道咱厂不生产‘的确良’布料,才……”
见小刘是真的生气也担心的样子,苏曼只得放下手里的报表,没有否定对方的猜测但也没有肯定,只说道:“不管他们是抱着啥想法啥目的来咱们厂,我也肯定不会要他们生产的假领子的!这样说,你放心了吧?”
小刘点头,又道:“可要是他们死皮赖脸……”
苏曼打断她的话:“我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的。”
是的,苏曼半点机会都不会给又一次卷土重来的县纺织厂的。
——给了他们机会,就等于掐断了自己吞并他们的机会,她又不是冤大头,也不是慈善家,怎么可能像纺织厂那样,睁着眼做蠢事呢。
苏曼:“我当然不会买他们的假领子了,因为……”
因为,这些由纺织厂生产的假领子,很快都不用花钱,就会是我的了
第113章
为了能够把握住此时此刻,县里和省城都还没有出现假领子,麦田服装厂那边也都将重点放在首都、沪市和江夏省的最佳时期,纺织厂的全员,可以说是上下一致、齐心合力的,忙起了假领子的生产。
一个又一个的“大饼”被领导们“画”了出来,也都被工人们信任,全都开始不切实际地幻想起厂子将会再度辉煌起来,人人都能涨工资、提待遇的美好未来。
只半个月的时间,仓库里积压的上千匹“的确良”布料中的一半,就这样被一双双的巧手制作成了假领子。至于还剩下的另一半料子,则被已经失败了两次,终于变得谨慎的领导们,留作备用。
——如果假领子卖得好的话,那再将剩下的这一半投入生产;如果卖得不好的话,这一半也还是按照之前的价格卖给已经开拓好市场,还需要更多“的确良”布料的麦田服装厂。
“咱们一定要把握好现在这个最佳时机,争取在麦田服装厂那边将精力都放在外省的时候,把整个县城的市场拿下来的同时,努力争取一把省城的商场柜台!”
在再三确定计划无误以后,纺织厂行动起来了。
王厂长一边说着没啥用处,纯属是鼓舞人心,也激励自己的话,一边转头问向负责业务部门的领导丙:“老丙,麦田服装厂那边有回信了吗?”
领导丙略显遗憾地摇了摇头:“这麦田服装厂对咱们派过去的业务员倒是挺客气的。咱们的人到了地方以后,才刚跟他们表明来意,人家就客客气气的给人送了出来。”
王厂长&其他人:“……”
还真是,挺客气的,呵呵。
被麦田服装厂拒绝购买他们纺织厂生产的假领子这个情况,纺织厂的领导们也没觉得意外。他们也知道自己这样的行为多少是有点厚脸皮,故此他们从一开始就没抱太大希望,如今对方的拒绝倒也算在他们的意料之内。
或者说,如果麦田服装厂那边真同意了的话,他们这群人恐怕还得犹豫犹豫,掂量掂量对方是不是别有用心。
“没事儿,反正现在不管是咱们葵花市,还是花阳县都还没有卖假领子的呢,服装厂拒绝就拒绝吧,这样咱们也就有理由直接跳过他们,直接将生产出来的假领子都投入市场了!”王厂长说着,心想:反正他们现在都已经二皮脸了,那还不如再多来几层脸皮,先把钱赚了,把厂子盘活了再说!
抱着这样“反正已经和麦田服装厂那边撕破脸,不如直接破罐破摔”的想法,纺织厂的全体就这样又一次地,将全部希望寄托在了从苏曼那里“借鉴”来的假领子上面,期盼着能借此回本赚钱。
……
在确定要将目光投放到县城和省城以后,纺织厂是再不敢耽误半点时间,以最快速度联系了县里各个商店、供销社的领导,也学着苏曼那样,重视起了销售的工作,还无师自通地学会了打感情牌。
只是……
“我已经联系好了县商店和几个供销社的领导,他们也听说如今首都和沪市都在流行假领子的事,对咱们的报价也都表示接受,只是他们都不愿意担风险,所以进货的数量都不是很多,加起来也就只有两百件左右。不过我觉得咱们也不要气馁,这也算是一个‘开门红’,是一个好的开始!”
王厂长嘴上这么说着,也不过是为了安抚人心罢了。实际上,他心里头已经是充满了苦涩与焦急,恨不得拉着仓库里的那一批货亲自吆喝。
他是怎么也想不明白,都是一样的东西,那麦田服装厂还是跑去人生地不熟,当地人又都吃过见过的首都、沪市这样的大城市去卖的东西,咋她们的厂子就能到大笔大笔的赚钱,自己这守着本乡本土的地界,就赚不到钱呢!
只几天的工夫,王厂长就急得满嘴起燎泡,他本来还想着厂子能趁苏曼如今还没有杀个回马枪,回来县里卖假领子的时候大干一场,可现实却给他一记大耳光。
之前一堆布料压在仓库里的时候,他急;
如今一堆做好的假领子卖不出去,他更急!
现在连县里商店的领导都听说了假领子,王厂长不得不防备着市里同样生产“的确良”布料,并且已经和市服装厂合并在一起的服装纺织厂会不会闻风而动,还有已经在首都、沪市和江夏省卖假领子卖得风生水起的麦田服装厂也同样是他们厂是否能在这次翻身的竞争对手。
如今,县纺织厂可谓是处于前有虎穴后有狼洞的位置,是腹背受敌啊!
用一句有一句老话来形容纺织厂如今的处境,那就是“想象总是美好的,现实总是残酷的”,至于王厂长如今的状态,则是“期望越大,失望越大”。
如今,纺织厂就算是后悔,也没办法了,他们早已经将宝都押在了假领子这个新产品上面,除了已经早一步看清如今处境,终于幡然悔悟却又后悔无门的王厂长以外,厂里所有人都认定他们也能像麦田服装厂那样成功占据市场,跟个常胜将军似的,走到哪儿就赚到哪儿的想法。
但古往今来,能当将军的人不少,常胜的却没几个敢自夸是,“打胜仗”这种事情,可不是想想就能成功的!
像是纺织厂之前几次屡战屡败又屡败屡战的行为,虽值得人佩服他们不服输的意志和勇气,但这并不能改变他们一次又一次失败的结果。
如果纺织厂能吸取之前失败的教训和经验,思考一下为啥麦田服装厂宁可花大笔的钱去外省卖,而没想过先把本土的市场占领的原因……或许他们还有机会能当个“将军”,打上一场漂亮的翻身战。但只看如今已经连续在同一个地方跌跟头,却从来没反思过自己,总结过教训的这群纺织厂领导们头铁的样子……
只能说,纺织厂能取得今天的“成绩”,和这群领导们的努力,是分不开关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