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在想,若与你待久点,我是否也能……也能勇敢些,挣脱桎梏,逃离牢笼。”
不,你不能。谢渺在心底回答。
前世的崔夕宁鼓足勇气反抗崔士仁,但崔士仁固拗成病,以李氏要挟崔夕宁,逼她嫁给自己选中的官家子弟。崔夕宁不依,他便找人挑断那名秀才的手筋,令他此生都无法握笔。崔夕宁被迫应许婚事,却在成亲当日,身着红色嫁衣,自缢于梁。
崔夕宁死后,李氏大病一场,反观崔士仁仍毫无悔意。随后几年,被挑断手筋的那名秀才辗转投入瑞王麾下,成其得力臂膀,处处与崔府为敌,不知给崔慕礼设下多少绊子。然而另一方面,秀才不婚不娶,对外声称妻子早亡,其名为宁。
宁者,崔夕宁也。
本是天作良缘,却因崔士仁的一意孤行,致使二人阴阳两隔,情碎心裂。
“谢渺,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
前世她与崔夕宁并无来往,而今重生,崔夕宁主动要与她成为朋友,已是一种改变。
如此下去,是否她们的将来,她们的命运,她们的悲剧,都会随之改变?
“我在想,与你做朋友,都有哪些好处。”
*
闲话先搁到一旁。
十月二十日,崔老夫人的六十寿诞如期而至。当日崔府内悬灯结彩,宾客如云,高朋满座。
崔老夫人身着深檀色交领复襦,头戴刺绣镶珍珠抹额,慈眉善目,面色红润地坐在主座,接受各方来客恭贺。
来宾皆是京中有头有脸的人物,络绎不绝,卑辞厚礼。其中不乏奇珍异品,什么半人高的南阳红珊瑚、大漆嵌贝开光寿山屏风、紫铜景泰蓝双耳对瓶……
与这些相比,小辈们的寿礼自是贵在礼轻情意重,其中以谢渺抄的百遍《无量寿经》最引人叹喟。
那厚厚一箱子佛经,不知抄了多少个日夜才抄成。这位名不经传的表小姐,真是下了好一番功夫。
至于为何下功夫?哪怕众人心中有数,在这样的好日子,也无人会议论在乎。
人蠢嘴闲要会挑时候。
谢渺在众多女客间未见到定远侯夫人,不过见了又能如何?她不能再像清心庵时那般贸然求见,过于刻意的提醒反倒使人警惕。
也罢,继续等着吧。
男眷们恭贺完便回到前厅,女眷们则留在后厅,聚在崔老夫人旁边说热闹话。年纪稍长些的夫人们聊内院闲事,年幼的小姐们嬉闹玩乐,众人皆是意兴盎然。
待到晚间,宴席开场,谢氏提了整整几个月的心才稍稍放下。
“前厅可都还好?”她小声地问丫鬟嫣紫。
嫣紫附耳回道:“夫人放心,一切都好。”
谢氏安心地坐下,刚喝了口茶润喉,便察觉背后似有一道灼热目光。回身望去,见谢渺正盯着她看,看了会还不够,直接起身向她走来。
“阿渺……”
谢氏身子微晃,忽觉一阵头晕目眩,失去意识之际,只见谢渺冲上来,眉梢不见慌张,只有满满欣喜。
*
崔老夫人六十大寿这日,崔府出了件大喜事。主持寿宴的崔二夫人在宴席上昏倒了!喊来大夫一诊脉,她有喜了!
消息如风般刮遍崔府各角,不消多时,本在宴会上饮酒待客的崔士硕跌跌撞撞地返回蒹葭苑。
行径途中,所有人都面带笑意,朝他贺喜。他脚步虚浮,气喘吁吁地推门进屋,见一群女眷围在床前,崔老夫人坐在床畔,牵着谢氏的手,喜形于色地叮嘱着:“你今后莫要再操劳,手里的事情都放放,养好腹中胎儿最重要。”
谢氏羞赧道:“母亲,我没有那般娇弱。”
崔老夫人假意不悦,“我既说有,那便是有。你怀得是头胎,切不可粗心大意。”
听到这里,崔士硕再把持不住,冲到崔老夫人身旁,失声问道:“芊儿,你、你当真有了?”
怎好在众目睽睽之下唤她小名!
谢氏投去半嗔半怪的一眼,但对上他泛红的眼眶时,鼻间忽地一酸,哽咽着道:“嗯。”
崔士硕速即找回理智,牵起她的手,并不言语,单用掌心温度传递欣喜。
崔老夫人见状打趣道:“瞧瞧你们,竟似刚成婚一般,旁若无人到这般程度。”
吴氏连忙挽住她,“二哥与二嫂情深意笃,好不容易有了孩子,自然是情至深处,情浓溢出,眼里再容不得闲杂人等。”
众人听罢大笑,谢渺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