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阳草菅人命之事正闹得沸沸扬扬,他的父亲, 京卫指挥同知郭大弘的旧事又被人揭发。原来他早年参军时曾贪生怕死,临阵脱逃, 却在袍泽们与敌同归于尽后见机返还,谎称自己拼死御敌, 黑了心肝冒领他人功勋!
流言以窜天之势四处燃袭, 尽管张贤宗紧急处理了好些人,此事仍传进承宣帝耳里。
承宣帝为人贤明正德, 最不能容纳污脏之事, 立即派大理寺加以查证。就在大理寺握足实证,呈到御前时, 四皇子妃之父咸阳郡王亦上折弹劾女婿,声称四皇子为了区区侧妃,竟然对正妃大打出手!
举朝——懵了懵了。
谁都不曾想到, 风评甚佳的四皇子会作出此等失智行为。但咸阳郡王言辞凿凿, 四皇子妃更是入宫拜见皇后, 据说泪洒凤仪宫,哭嚷着求皇后为她做主。
撇开当事人四皇子不说,最尴尬的当属张贵妃。
四皇子是她亲儿,四皇子妃是她精挑细选的儿媳,夫妻二人为了一个侧妃——也就是一个妾,闹到了承宣帝面前!她与张贤宗花费那么多心思,才让四皇子在诸多皇子中脱颖而出,真真正正进了圣上眼里,如今就为了一个妾,一个妾而已啊!
张贵妃正盘算如何平息圣怒,有人通报四皇子求见,见面第一句话,竟然是请她保住郭蕊!
张贵妃怒急攻心,白眼一翻晕了过去。另一边,皇后与众朝臣上谏,请圣上必要严惩郭家,以正朝纲。
待张贵妃与四皇子回神,此事已成定局:郭父被斩,郭府被抄,郭蕊虽是外嫁之女,但她心思不正,包庇郭阳生前恶行,污损四皇子名号,当与其弟同罪!
承宣帝明面上摘开四皇子,私底下仍难掩失望,罚四皇子禁足两月,并撤去他协理朝政之务。任凭张贵妃冒雨在承乾殿外跪了一宿,第二日便一病不起,承宣帝都未心软半分。
事已至此,既不能转圜,便要长虑后顾。
左丞相府,书房里,未开一窗,沉昏满室。
张贤宗坐在书案后,面前堆着无数卷宗,垒垒叠高,里面记载不知凡几的民生,他只需动动手指,就能轻易改变百人,甚至千人万人的人生。
金银财宝,侯服玉食,贝阙珠宫,泼天权势。
他都想要。
攀登天梯的过程,或抛心改志,或丧尽天良,但当摘取胜利果实时,这一路的黑佞都会随着失败者被埋于深渊陈潭,留下的只有万丈荣光,与举世无双的权力。
无人幸免,无人能抵抗的权力。
*
谢渺听闻此事,脑中不免出现大大两个字。
果然。
周念南这边刚遇完狼袭,四皇子就爆出泼天丑闻,不仅苦心经营多年的形象大受折损,甚至还丢了协理政务的差事。想必左丞相和张贵妃,此刻正铆足劲要置定远侯府于死地吧。
前世他们得尝所愿,害得定远侯府灭门,却仍被周念南与崔慕礼绝地反击,将张家一网打尽。
而今生,有她谢渺通晓未来,定会竭尽全力,避免让悲剧重演。
橄榄枝已抛出,接下来便要看崔慕礼接得如何。
谢渺想,崔慕礼当真是个绝佳的合作伙伴。最初,她打算独自行事时,终日惶惶不安,恐力量微薄,无法扭转乾坤。如今有他在,自己吃斋念佛的空余,还能下山去纸坊闲逛。
纸坊已渐渐步入正轨,运作井然有序。
方芝若捡起父亲的心血,管理纸坊的同时也在钻研新纸。谢渺这个挂名二当家,偶尔到纸坊晃晃,混个脸熟即可。
天晴云朗,院子里纸匠们正在忙碌,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纸浆香味。
谢渺在旁新奇地看了许久,不时问上几句话。
方芝若解下腕间系着的薄绢,轻拭脖颈上的汗水,耐心地一一回答。
谢渺倒了杯凉茶递给方芝若,方芝若接过,笑着道谢。
谢渺左顾右盼,没见到巧姑人影,“巧姑怎么没来,告假了吗?”
方芝若望了眼大门,“不曾。”
谢渺问:“她之前迟到过吗?”
方芝若摇头,“她平时来得比我们都要早。”每日天未亮,小姑娘便笑吟吟地守在门口,任她怎么劝都坚持,只说来得早便能多学会本事,勤快好学的不得了。
难道出了事?
谢渺心里隐隐不安,说道:“我去巧姑家看看。”
方芝若道:“我与你一道。”
几个月下来,二人已熟稔不少,方芝茹与她聊天,“你打算在清心庵住到什么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