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缎子是牧轻鸿的,牧轻鸿乃是土生土长的梁国人,未参军时,别说来过燕国,他从未出过梁国都城半步。
说是出自梁王之手仿佛更合理些,但三皇子死前的话语犹回响在燕宁的耳畔,他说牧轻鸿识人不清,还说长孙皇后……
他到底知道些什么?
燕宁想不通,也没敢细想。
她站起身将那块光华缎递还给牧轻鸿,状若无意道:“这是光华缎吧。”
“嗯。”牧轻鸿接了绸缎,轻轻应是。他的脸还绷得紧紧地,但动作却十分温柔。他轻轻地将绸缎叠好,对着那被撕开的裂口,沉默着。
“我的母后——长孙皇后十分喜爱这种绸缎,我也有些许研究。”燕宁试探着说,“说不定我能试着把它修补好呢?”
于是牧轻鸿转头,看着燕宁。
那是一种沉默却沉重的视线,有十万大山的重量沉入其中,看得燕宁直冒冷汗。
“试?”牧轻鸿问。
看着牧轻鸿的脸色,燕宁知道这布料对他来说是真的很重要了。
“呃……我也很想说一定……”燕宁无语道,“但很久没有见过重华缎了,只能尽力。不过你放心,哪怕修补不好,也不会对原本的布料造成伤害,反正不会比现在更坏了,为什么不试试呢?”
牧轻鸿想了想,说:“好。”
说完,他再次强调:“这布料有好些年头了,它很脆弱,你要小心一点。”
他不说燕宁也知道。
重华缎本就名贵——名贵的东西,除却美丽之外,总是同样的脆弱。
更何况,这块布料,凭燕宁肉眼看去,少说也得有十几年的寿数了,虽然看得出来主人精心爱护,但上面还有各种污渍和划痕,这些污渍显然也已经年岁已久了。
“我会小心一些的。”燕宁说,她安抚好了牧轻鸿,这才问道:“那——燕樊怎么办?”
牧轻鸿向地上那个从始至终都傻了似的沉默的小孩投去一个视线,又很快移开了,眼神里饱含不屑:“随你,你做决定。”
这孩子可比他父亲狡猾多了,如今看着像是傻了一样,但如此沉默,比起痴傻,倒更像是自保——如此想来,还真是恶心。
虽然他一向的习惯便是斩草除根,但也没有杀害儿童的癖好,这小孩最多也只是聪明罢了,想必只要关好,也不会有大问题。
更何况,他不介意给燕宁一个面子。
“那好。”燕宁点点头,思考了一会儿,决定道:“就把他关在地牢……关他一辈子,如何?…”
牧轻鸿颔首,在一些小事上他极端地好说话:“就这样吧,你说了算。”
于是燕宁又看向那个蜷缩在牢房角落的孩子,大概是感受到了她的视线,他忽然抬头看向她。
那眼神里的仇恨,让人心寒。
对于燕樊,燕宁的感情十分复杂。她既恨燕樊的欺骗,又出于血脉相连,希望燕樊活下去。
现在,好歹是留了一条命。
就是不知道关一辈子,对于一个孩童来说,会不会比杀了他还叫他难受呢?燕宁想。但这都跟她没有关系了,这是她想到的,最好的处理方式……同为燕王室成员,她已是仁至义尽。
燕宁摇了摇头。
“走吧。”她说,“三皇子与燕樊……他们的事情,如今便算是过去了,但还有……”
“高贵妃。”
“高贵妃。”
燕宁与牧轻鸿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说道。
这个躲在暗处的如阴沟里的老鼠的女人……该如何捉住她狡猾的尾巴呢?
第32章 重华
地牢的大门在他们身后关上了。
回程时的夜晚好似与来时并没有不同,除却天上的星子倾斜更甚之外,来往的侍卫、路边的灯盏,时间仿佛静止定格。然而心境却与来时大不相同了。
牧轻鸿在前方带路,燕宁跟在他身后,数着青石板阶,往前一步一步地走着。
她身上还披着牧轻鸿宽大的斗篷,兜帽松松地落在脑后。
“牧轻鸿——!”她忽然想到这茬,一边解开斗篷一边喊道:“你的斗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