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过掌柜会拿出什么贵重的古玩珍宝,但玩玩没有想到的是,掌柜拿出的,竟然是一块明黄色的绣布。
那绣布已经老旧到有些发黄,但上面的刺绣依然清晰可见,栩栩如生……那是一只仙鹤的模样,娇贵的绣线已经泛起了毛糙的线头,但让人可以辨认出来,这是一匹重华缎。
燕宁将它接过来,展开一看——
绣布的一边有很明显的裁剪过的痕迹,那一刀如同分隔牛郎织女的银河,将一个完整的刺绣图样分成两半,仅剩下的一边是一只面朝右边的仙鹤。
——而燕宁见过的,牧轻鸿手里的布料,正是另外一边面朝左侧的仙鹤。
燕宁怕自己认错,将布料凑近一看。
错不了,错不了。另外一边的布料牧轻鸿亲手交给她修补,她是摸过的,两块布料的材质年岁几乎没有任何差别,唯一的区别便是牧轻鸿手上的那一块沾满了血污与尘土,而这一块分明是被精心保持着的。
“……回去拿。”燕宁眼错不错地盯着它,转头急切地对夜三道:“回去拿我那一半来!”
“什么?”夜三问。
燕宁这才想起夜三不知道牧轻鸿曾经将那半块布料交给自己,说来话长,她来不及解释来龙去脉,笼统地吩咐道:“牧轻鸿那块布料在我的装发钗的匣子里,在最底下,你去拿来!”
夜三也不多问,点头应是,立刻便去了。
燕宁又转身问掌柜:“这东西,你从哪里来的?”
掌柜在拿出布料时便已经做足了心里准备,面对这样的情况倒也不惊慌,她娓娓道来:“说来话长,姑娘听我细说。”
“十几年前,我还是这衣布坊里的一位侍女,那时候,有一位娘娘十分喜爱店里的成衣。我手艺尚可,娘娘喜欢我的刺绣,于是便经常让我入宫为娘娘制衣。”
“有一次入宫时,正赶上陛下赏赐,其中就有这一匹重华缎。娘娘只爱我的刺绣,不喜欢这来自南方的珍贵物件。那天我与娘娘聊新衣时相谈甚欢,娘娘便将这布料赠与我了。”
“后来,我将这重华缎放在店内售卖,但价格太过高,始终没有人肯买去。”
“大约过了几个月,忽然有一对贵人相中了它,但这布料稀少,因此本来说好为贵夫人做一件外纱,但谁知做好后还有剩余。贵夫人取走了外纱,剩下几寸布料放在这里,说过几日再来相看样式,做件别的小玩意。”
“……但他们没有来。”燕宁将掌柜残缺不全的故事与牧轻鸿的经历填补上了,几乎是立刻就猜出了后续。
“是的。”掌柜看着燕宁,又说,“后来,有一位从红楼流落出来的孩子,拿着一块重华缎来问我,这是什么。”
“这孩子是谁,我想您也知道。”
“是牧轻鸿……”燕宁喃喃道,“全对上了,全对上了。”
她想到了什么,对夜九说:“夜九,你出去。我有些事情,要问问掌柜。”
夜九见她一脸凝重,便默默无言地退下了。
等夜九的身影消失在门外,燕宁立刻问道:“那对贵人是什么模样,你还记得么?”
掌柜摇着头,为难道:“十几年前的事情……”
“你再想想。”燕宁不肯放弃,这也许是她离真相最近的一次,“你再想想!”
掌柜沉思了半晌,才道:“我只记得,那人给我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熟悉?”燕宁皱眉。
若是那两人是燕王与长孙皇后,一个生活在梁国都城的掌柜,不应该对他们感到熟悉才对。
“是先梁国夫妇么?”她问,掌柜可能没有见过燕王与长孙皇后,但她与宫中的娘娘关系极好,她很可能见过先梁王。
谁知道掌柜摇头道:“没有,我没有见过先梁王。我是经常进宫,但也许是巧合,我不曾见过先梁王。”
燕宁有些失望,只好叮嘱道:“若你以后想起什么,派人去牧将军府——对了,不要说找牧将军,也不要说是找我,便说是新衣制好了,要我试衣验收便是。”
掌柜怔愣一瞬,不知道燕宁为什么要这么吩咐,但还是点头应下。
“还有,这重华缎我要了。”燕宁干脆道。“帮我收起来,放在带锁的匣子里,锁好。”
掌柜依言照做,大声唤来远处的侍女,道:“去帮我拿个带锁的匣子来。”
燕宁看着她将重华缎锁好,终于松了口气。
谁知这口气还没松到底,便听得一声清脆嚣张的声音道:“掌柜,你在锁什么?这东西我要了!”
燕宁猝然转头望去,只见一女子推开紧闭的大门,神采飞扬地踏进店门,大步流星地走到掌柜的面前,一把抢过匣子。
那人红衣飞扬,耳边扎了两个圆鼓鼓的丸子,稚嫩的小脸上笑容灿烂,唇上点着与她面容极为不符的血色朱砂。
——清河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