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温芫这边一分钱没花,不过是用个假转账记录,就让纪枚以为对方真的给自己打了钱。
她的慷慨言辞,瞬间变成了自掘坟墓。
韩英更是猛然站起身,以往的沉着不复存在,尖声:“他妈的,丁梦人呢?”
没人回答,韩宋已经冲上楼了。
丁梦跑了!
之前韩英和韩宋自以为胜券在握,也没看着她,她居然就这么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韩宋只觉得好像兜头一盆冰水泼下来,浑身发冷。
丁梦……丁梦她根本不是走投无路,被她们收容了。
她从一开始,目的就是为了接近她们!
这疯狗……想咬的根本不是丁家,而是韩家!
丁氏老宅中,丁梦穿着单薄的连衣睡裙,跪在老式青石地面上。
为了让韩家的人不起疑心,她偷跑出来时连外套都没穿,只穿了睡衣跑了。
她抬眼看着丁英芬,黑眸如古井死水。
丁梦伸手扯下脖颈上的项链,纤细脖颈上苍白泛青的皮肤顿时出现一道红痕。
她垂下眼睫,看着手里的小树脂块,以及手心被它割出来的伤痕。
丁梦抿了抿唇:“我完成了你交给我的任务。”
再抬眼时,她眼中泛起微澜:“现在按照约定,把我妈妈和阿厉还给我。”
天气寒冷,她整个身子都在打颤:“别的我什么都不要了。成王败寇,丁麓赢了,我心服口服。我只要他们两个。”
丁英芬看着丁梦,眼神复杂,半晌说:“你母亲已经被我送到欧石楠国了,她小时候嚷着以后要定居在那里,说是要天天吃三文鱼。”
“所以我送她过去了,那边空气也好,有利于她的身体。”
丁英芬年纪大了,头发已经白了,可平时看起来还是脊背挺直,气场十足。
但现在,她像是一瞬间苍老了下去,神态疲惫地挥挥手:“你去陪她。”
“阿厉呢?”
丁梦却没那么容易糊弄,以她现在的身份,实在不适合用这样强硬的态度面对丁英芬,可她还是梗着纤细的脖颈,以和身体不匹配的坚韧不依不饶:“我要带他一起——”
“大小姐。”
丁梦的话像是被谁掐断在了喉咙里,一直冷凝的脸逐渐变化,最后定格成了一个难以置信的表情。
她看着从后堂绕出来的高大男人,他依旧穿着丁家最高等级贴身保镖们的制服,两米多的身高铁塔一般,一如记忆中那样让人充满安全感。
可此刻丁梦只觉得冷风嗖嗖地沿着脊背往上爬:“你……不是还……”
说着,她眼神瞥到阿厉的手指上。
完好无损。
丁梦的瞳孔骤然收缩:“你骗我?!”
她声音尖利,像是要划破人的耳膜:“可你之前明明……”
之前她明明让他做了很多见不得光的事,包括对当初那个以黎曜为模板整容的小网红下手。
要不是柳梧拦着,阿厉就已经得手了。
如果他真的是外婆的人,那为什么没阻止她——?
“之前您没有威胁到您族人的安全。”
阿厉语气平静,神情也很平静:“大小姐,我是您的保镖,但首先是丁家的人。”
丁梦眼睛睁得极大,像是第一次认识阿厉似的定定望着他。她身体越抖越厉害,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承受不住这样的背叛。
最终身体先于精神支撑不住,她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人没倒在地上,被阿厉接在了怀里。他像是托起一片纸似的,把丁梦打横抱起。
丁英芬抬眼看他:“去吧。”
阿厉恭敬地点了点头,抱着丁梦大步离开丁家,带着她往机场去了。
等丁梦醒来,应该已经在另一个国度了——山水美丽,无比清净。
但她也彻底远离了丁家的权力中心,余生只能做一个富贵闲人。
这已经是在奖励她这次背刺韩家了,而阿厉则会保证她没法再卷土重来。
只是不知道,她现在面对他,还会像从前那样信赖安心,还是永远活在被监控着的恐惧之中呢?
丁英芬看着两人远去的身影,没说话,可眼神苍凉。
她的孩子,她爱人留给她的孩子,一个病体支离,一个泉下长眠。
而她的孙辈,一个像其母一样野心勃勃,甚至不惜为了权势向血亲挥刀。
另一个……
丁英芬疲惫地闭上眼。
那个孩子,她虽然没有慢待,但始终觉得有所亏欠。
好在他长成了一个独当一面的人,看到他,她就想到自己那个死于非命的女儿。
优秀又美丽,坚韧又顽强的孩子。
韩家被绝望笼罩。
韩英再没有往日的沉着,她抖着手拨通电话,可那边无人接听。
最后甚至传出被拉黑的短促忙音。
韩宋从外面进来时,就看到韩英面如土色地坐在沙发上。
几十年的经营,都成了泡影!
而现在,对方现在自己火都烧到了眉毛,第一时间当然是撇清跟她的关系!
韩英咬牙,看向韩宋:“徐麟呢?”
“在地下室。”韩宋面沉如水:“妈,赶紧走吧。晚了就来不及了!”
“你以为……”
韩英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她们织成这一张大网,会给我们留下破网的机会?”
当然不可能,不得不说,韩英对自己的对手还是了解的。
不只是航空方面,就连水路都被截住。
徐麟被从地下室扯出来时,整个人都是懵的。
韩英看着他,脸色山雨欲来,徐麟心里咯噔一声,只觉得十几年来的噩梦终成真。
他不禁腿一软,瘫在地上:“我不会说出去的。”
徐麟咽了咽口水,一向温文尔雅的表情变成吓破胆的惊恐:“我不会说出去,之前温芫审我,我都没说出去……”
他的话卡在喉咙里,因为眼前出现了黑洞洞的枪口。
徐麟张了张嘴,眼神发抖。
其实本来他的胆子没有这么小的,毕竟是在SAS待过的人,无论是精神还是肉体都经过淬炼。
可韩英……
她就像是他的噩梦,像是驯兽师,像是熬鹰的猎手。
那些来自男权社会的傲骨,被她一寸寸打断,韩英当年就是以让人难以想象的酷烈手段驯服了他,让他成为她最听话的一条狗。
徐麟对她的畏惧是发自骨子里的。
可眼前的枪柄一转,朝向他。
徐麟怔怔地看着递到自己眼前的枪,半晌才伸手去接。
韩英对自己驯出来的恶犬十分信赖,当然不是信赖徐麟,而是信赖自己在他心中种下的阴影,哪怕直接把枪交给他也不怕他会指向自己。
韩英眼神阴鸷中烧灼着疯狂,定定看着徐麟:“去吧。”
“……这是你最后的任务。”
第166章 骄女竟是我自己男人不要撒谎。
离开韩家的时候,徐麟手都在发抖。
但上了车后,他就镇定了下来。
事已至此,他根本没别的选择了。跑是跑不掉的,到时候韩家覆灭,他也得不了好。
韩英说的没错,这是他最后一个任务。
说是泄愤也好,垂死挣扎也罢。可他势必要完成的。
徐麟心脏剧烈地跳动,满心都是绝望,交杂着复仇的怒火。
他肯定会死,但是死之前,也得拉个垫背的。
……只是他没想到,车刚出去两公里,一只鬼魅般的手就从他身后伸了出来。
女人的声音带着笑意:“我可是听说牡丹国禁枪啊。你这是哪来的?”
她戴着手套的手快如闪电地伸出。
徐麟毕竟是前特种兵,虽然在温芫手下过不了几招,但战斗本能还在。
可还没等他反抗,匕首的刀刃就贴上了脖颈。
男人浑厚的声音响起,带着嘲笑:“老东西,行了。”
女人探着身子抢过他的枪,男人则逼着徐麟停车。
路边站着的男人手插在口袋里,在冷空气中吐出一口白雾。
看到车过来,他一点都不认生地拉开车门,粗暴地把徐麟推到副驾位。
“其实你都不用亲自过来,老大。”女人手里娴熟地转着枪:“SAS算个屁,何况一把年纪,我们两个人就能搞定。”
“你真是不懂男人心,是不是?”用匕首架着徐麟脖子的大汉轻嗤一声看向女人:“老大这么表现,还不是——”
“闭嘴吧。”CEO叹着气打断自己两个手下的谈话:“别废话了,剧情走了好几章了,速战速决吧。”
CEO逮住了徐麟,在他搞事之前就把人拖到了公安局。
他这累累罪行,基本上就是牡丹国的最高刑罚了。
牡丹国没有死刑,他这一辈子怕是即将烂在监狱里。
柳梧挂断电话,冲自己的兄弟姐妹笑了笑。
自从在地下世界的势力逐渐扩张,她的气质也越发冷硬了起来。
被刀疤截断的眉尾一挑,她的笑容有种嗜血的味道:“看情况吧。不管他在哪……”
“我都会让人好好‘照顾’我们的父亲。”
“他要是不肯交代呢?”
蒋枫晚皱眉问——警方又不能严刑逼供。
池靛泡了茶,他穿着高领的黑色毛衣,举止优雅地回来,把茶杯递到温芫手上——当然没别人的份。
“他手上的枪有韩英的指纹。”
温芫接过热茶喝了一口,红茶的芬芳在舌尖蔓延:“她大概是抱着鱼死网破的心思,让他来找我们玩命。”
未曾想,刚出门两公里就被默示的佣兵们按住了。
刚才魏韧来过电话,据说徐麟在警局大闹,所以不得已,警员们动用了一些手段。
他说不说都无所谓了,枪上有指纹,韩家持有违禁枪支,搜查令肯定立刻下发。
韩家大宅都得挨一遍搜查,如果她是韩英,已经在处理那些因以为自己马上就翻身、所以压根没想过要处理的痕迹了。
可这些哪是那么好抹去的?
更何况,韩家跟纪枚的金钱交易记录已经曝光在市长就职演讲现场了。
这事轰动了整个牡丹国,纪委立刻下来彻查,相关人物全都被召走。
或者说,整个海城有头有脸的都没躲过。
柳梧从公安局出来时,正看到温芫靠在车上等她。
“怎么样?”
柳梧耸肩:“没什么事,我只不过是个酒吧KTV老板,能有什么事?”
她的身份在这几个月里慢慢由暗转明,洗白了不少。
韩家倒了,徐麟遭到了惩罚,她也可以从黑暗世界脱身了。
反正本来,她咬着牙在其中挣扎,不过是为了复仇而已。
她看了温芫一眼:“陪我去个地方吧。”
开到海边,两个女人下了车。
这里不是开放旅游的海滩景点,怪石嶙峋。初冬的海上吹来咸腥的冷风,温芫看着柳梧轻车熟路地在被海水泡得发黑的礁石上跳着前行。
她跟了上去,最终站在最前面的礁石,与柳梧并肩,极目远眺。
深色的海水拍打,潮汐声伴随风声,像是某种人类无法解读的呢喃。
“这里是……离他们最近的地方。”
她的母亲,和她没能结婚的丈夫。
柳梧的低语传来:“他救了我,他为了我而死。”
“而我,终于可以对他们说……”
“我为你们报仇了。”
她亲吻无名指上的戒指,风拨乱了她的头发。
与此同时,市立精神病院。
徐麟被约束带绑在病床上,再没有一开始装精神失常时的得意。
他惊恐地看着护士走到他床边,笑得和蔼:“该吃药了。”
“我没病!”徐麟拼命挣扎起来,怒吼:“我没有病,我——”
可是知道他的出身,就连约束床都是特制的。
再说,在精神病院里自称没病的,可不止他一个。
护士深深叹气,哪怕是做了这个工作十几年,她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危险的病人。
主要是他的武力值实在超过普通人了。
于是她像往常那样冲着门喊一声,寻求帮助。
一群人高马大的壮汉进来。
有的穿着精神病院的护工制服,有的穿着警服,合力按住徐麟,护士把药塞进他嘴里。
意识不受控制地很快模糊,徐麟惊恐地睁大眼,想要对抗直接作用于大脑的困意,却是杯水车薪。
他知道自己即将再次看到那些让他恐惧的画面。
黑暗中,那些被他折磨过的、被他杀死的人,都会出现在他的床前,袒露着空无一物的腹腔,以让人毛骨悚然的眼神看着他。
梦境中,幻觉却让人难以置信的真实。
他在梦境中也像在现实中一样手脚被困缚住,毫无挣扎之力,任他们撕扯他、撕开他的皮肉,贪婪地、凶狠地将他血淋淋的脏器塞进自己的腹腔之中。
那些受害者,徒劳地试图将自己填满,却在发现无法做到后愤怒地继续割裂他。
这样的痛苦循环往复,交杂着他以前的记忆——那些受伤的疼痛,那些韩英作用在他身上的驯化手段,以及温芫曾经以金针施加在他身上的、地狱般的痛楚。
他怀抱一丝侥幸,谎称自己有精神疾病,以为会让自己逃脱制裁,没想却落入了更可怕的深渊。
温芫看着眼前的老人,笑得温和:“钟老,谢谢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