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岛?
温芫眼神闪了闪,就听时晴有气无力地回答:“今天肯定是要住在大宅里了。”
说着,她伸手,很自然地去捏温芫的手掌:“小芫,可以吗?我舅舅家很大,而且他人很随和,肯定比住酒店强。”
“听你安排。”
四十分钟后,车开到了铁门前。透过铁艺栏杆,可以看到里面的巨大建筑。
这里的建筑风格很特别,古典巴洛克和新古典主义的痕迹都能看得出来,也融入了当地文化特色,造就出一种奇特的和谐。
铁门打开,轿车向主宅驶去。圆顶的建筑矗立在夜色中,与街边鲜艳热烈的色彩不同,灯光下,它呈现一种温润的象牙白色,显得十分干净又不失温度。
车绕过前广场的雪白喷泉,停在了门前。立刻有佣人前来拉开车门,将几人请了下来。
在这栋恢弘的大宅中,温芫见到了时晴的舅舅时祖辉。他是个和气的中年人,穿着宽松的棉麻外袍,笑容和善,手腕上还缠着几圈念珠。
管家齐叔退下去吩咐佣人,家宴开席。
时家从上个世纪起,就做起了采矿的生意。一开始,就是在达利亚城发迹,然后才逐渐在全球范围内开采矿点。
某种程度上来讲,达利亚城是时家的根基。生意扩大后,时家人满世界的飞,大姐远在三色堇国,二姐回归牡丹国,留下时祖辉守在达利亚。
可以说,祖辈积累下的财富和人脉,造就了时家今日在达城的地位。
就在此时,时祖辉优雅地用餐巾沾了沾嘴角:“听说,温小姐有产业在达城?”
时家三姐弟同气连枝,也会关注彼此所在地发生的新闻。这次时晴突然到访,时祖辉当然也提前了解了原因。
温芫点点头,态度谦和:“我有三个船厂,想要出手,请时叔指点。”
时祖辉想了想,问:“是在南港那边?之前听说突然易了主,原来是温小姐的产业。”
他举杯到唇边,骤然顿住,思忖一秒后说:“港口的那两个好处理,刚好有个孔雀草国人有意向,改天我给你们两个牵线。”
温芫眼神一亮,还真是出乎意料的顺利。她刚想道谢,忽然听时祖辉说了句:“可是在岛上的那个……不太好办。”
岛上?
温芫一下子想起在车里时,齐叔说过的“上岛”。
达城旁边的确连了个岛屿——金珊瑚岛。
三座船厂中,有一座就在这个岛上。
但具体情况,温芫却不了解。坑了韩宋后,对方出于怨恨,并没有给她详细的资料,现有的一切还是她自己查得的信息。
虽然临行前,温芫叫黑客程蕴诗帮她调查了这边的情况。可很多东西是她查不到的,比如岛上的势力分布、具体关系,以及瞬息万变的暗流涌动。
人,往往是最大的变数。
时祖辉将杯中白色酒液饮尽,若有所思:“那船厂的前主人惹恼了岛上一个家族,对方经常到船厂里骚扰、殴打工人。久而久之,没人愿意在船厂工作,现在已经是半废弃状态了。”
他看向温芫,眼神明明白白写着:你被坑了。
这韩宋,还真是狗。都到了那个份上,也要摆她一道。时晴恶狠狠地用叉子去戳盘中烤得松软流汁、肉香四溢的大块牛肉:“姓韩的真阴,输不起玩个屁啊?!”
但温芫没有流露出半点沮丧,相反,她淡淡地笑了:“谢谢时叔指点。冒昧问一句,那个孔雀草国人是想收购几个船厂?”
时祖辉意外地看她一眼:“你要处理那个船厂的事?可是……”
他皱眉:“你是个外来人,昂特家族却已经盘踞在金珊瑚岛上百年了。你想跟他们斗……”
温芫笑意不减:“没关系,我就是靠跟人斗赚钱。”
时祖辉愕然,随即想到温芫迅猛的发家史,忍不住大笑。
“有意思。小姑娘,我欣赏你。”
他举杯:“如果你能搞定昂特家族,我就能把船厂提高四成卖出去。”
时祖辉对温芫眨了眨眼:“毕竟孔雀草国的冤大头们钱多。”
温芫也笑,顿时餐桌上的气氛一片欢乐。
就在这时,忽然一个佣人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满脸惶然:“先生,先生,不好了……”
“小姐掉到喷泉池里了!”
时祖辉一愣,随即猛地冲了出去。
温芫和时晴跟着他跑到门前大喷泉时,就看到一个容貌极美的女人怀里抱着个小女孩,正在破口大骂。
小女孩两三岁的样子,脸上微白,身上裹着大浴巾,在女人怀里微微发抖。
看到时祖辉走过来,女人哇地一声哭了,扑到时祖辉身边:“你看你的好儿子,居然把我女儿推到喷泉里!他好狠的心啊——”
温芫看着这一幕,恍然有种原世界宅斗大戏现场的既视感。可她很快醒觉,有些疑惑地看了看时晴。
时晴凑在她耳边:“我舅妈是舅舅五年前娶的赘妻……”
说到赘妻,她一下子停了下来,像是猛地想到温芫的原身份。但看她神色如常,便又继续说了下去:“……但他们两夫妻感情很好。”
……这个但字,就很灵性。
说到这,时晴看着状似癫狂的女人,忍不住面露无奈:“晚点再跟你说。”
说着,时晴走到女人面前,轻声说:“舅妈,是我,晴晴,还认得我吗?”
女人狂乱的眼中出现一线清明,她看着时晴,露出了个笑容:“啊,晴晴!什么时候来的?”
她原本满面狰狞,可笑容又倏然绽放,看起来实在有些诡异。
时晴一边跟女人寒暄,一边扶着她,在佣人们的簇拥中往主宅走去。时祖辉看着她们的背影叹了口气,又看向喷泉中。
温芫顺着他的视线,才看到了喷泉中站着的年轻男人。
他浑身都湿透了,抬手顺着前额将湿漉漉的黑色短发向后抓。身材偏瘦,富有张力的肌肉贴合在比例完美的骨架上,举手投足间有种难言的潇洒。
白色的上衣被水浸得半透明,贴合在身体上,沿着引人遐想的流畅曲线露出若隐若现的肌肤颜色。
地面上,射灯仰射着喷泉,使它在夜色中闪闪发光。喷溅在空中的水珠变成钻石,一颗颗折射瑰丽的色彩。
身材高挑的男人就站在灯光和水中央,如同惑世的水妖。他神色淡漠,清澈的浅色瞳仁像是茶色水晶,有种慑人的光彩。
看到他的瞬间,温芫一怔,心头突然涌上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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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3章 镜像竟是我自己男人太自恋会被骂装逼的。
晚上,温芫趴在床上。此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可她还是无比清醒。
时差一时半会倒不过来,她也很无奈。时晴在她床上玩手机,当然少不了疯狂自拍。
……然后发给时雨刺激他。
她一边发消息一边随口问:“小芫,那个大洋马没对你做什么吧?”
温芫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大洋马说的是飞机上那个黑帮大佬似的男人。
她哭笑不得:“没有。”
而且人家还挺绅士的。
“那就好。”
时晴撇嘴,达城是个热情奔放的城市,连带着城市里的人……也都挺热情奔放的。
男人如果对女人有好感,是会主动追求的,跟牡丹国的含蓄完全不同。
温芫却想起了一件事,问时晴:“时叔有几个孩子?”
“啊……”时晴眼睛离开手机,微微失焦:“……这说来就话长了。”
时祖辉年轻时一直打拼事业,没时间成家,把自己熬成了大龄剩男。
五年前,他经人介绍,与一个华人女医生相亲。
女医生年轻丧夫,自己将儿子拉扯大。儿子在画画上颇有天赋,到了读大学的年纪,考上了世界级的艺术名校。
女医生开心之余又开始犯愁,没钱给孩子交学费。就在这时,有人介绍给她一位中年富商。
富商就是时祖辉,相亲时,他对女医生一见钟情。
为祖业考虑,时祖辉只能招赘。他不介意女人结过婚、有个接近成年的儿子,也愿意把他当成自己的孩子对待。
女医生也很满意他,又不介意入赘,两个人很快结了婚。
婚后,时祖辉兑现了自己的承诺。他为医生的儿子交付了学费,甚至让他拜师在著名画家门下学习。
两个人幸福地生活在一起,甚至有了自己的孩子。
故事进行到这里,本来是个美满的大团圆。
可没想到,孩子半岁时生病夭折。两人痛不欲生,花了很久才走了出来。
然后,在女医生的强烈要求下,二人又有了第二个孩子,是个健康可爱的女孩。
自从这个孩子降生后,两个人就对孩子百般呵护。可时间渐长,时祖辉发现了不对。
他的妻子……精神出现了问题。
她对这个小女儿的疼爱呵护,已经到了偏执的地步。不夸张地说,就算孩子不小心摔了一跤,她都会暴怒地呵斥佣人,然后抱着孩子哭泣良久。
更可怕的是,她的记忆似乎出现了混乱。发病时,会用夭折的那个孩子的名字称呼现在的女儿,而且也有被害妄想症并发。
她总觉得有人要谋害这个孩子,这个“有人”,甚至包括她自己的儿子。
病情发作时,她会产生一种错乱,觉得那不是她的亲生儿子,而是时祖辉的儿子。可时祖辉明明是头婚,哪来的儿子?
时祖辉深爱妻子,只得到处求医问药。这半年来,她的病情有所稳定。
可没想到,女医生的儿子暑假归家,又遇到了妹妹落水这事儿。
这件事彻底刺激到了女医生的精神,使得病情再度发作。
可真相是,小女孩自己贪玩,跟佣人玩躲猫猫,然后在没人发现的时候掉进了喷泉,还是她同母异父的哥哥把人捞出来的。
要不是他手快,这孩子已经挂了。
“唉,总之就是……”
时晴不知道要怎么描述,只能深深叹气:“就,挺倒霉的吧。但是也没谁应该被责怪。”
的确,谁也没做错什么。就连她的医生舅妈,也是病了才会这样。
但惨还是她那个没有血缘关系的表哥惨。
时晴扁了扁嘴,自己亲妈都不认识自己,还愤怒呵斥他,说他要伤害自己的妹妹……
温芫想起那个水妖似的男人,奇异的微妙感挥之不去。
她问:“你这个表哥……叫什么名字?”
“Dylan…哦,池靛。”
时晴解释:“他是随他妈妈的姓,人都成年了,舅舅说没必要改名。”
她顿了顿,后知后觉地抬头,皱眉:“小芫,你对他很感兴趣?”
时晴撇嘴:“那个人一身艺术细菌,一副遗世独立的样子。目中无人,冷淡得很。”
这种冷淡跟姓丁那小子的骄矜清贵的劲儿还不一样,是种仿佛游离在凡夫俗子之外的超脱感。
就好像这个世界对他来说无关紧要。某些人说这是洒脱,可她觉得这是装逼。
时晴对他这样很不爽,总感觉他看着自己的眼神,像是在看着一个愚蠢的凡人。
她努力想打消温芫的兴趣:“他是个混血,生父是达城人。你看到他眼睛没?颜色那么浅,像玻璃球似的,冷冰冰……”
时晴说池靛坏话说得起劲儿,一抬头,发现温芫眼神微妙地看着自己。
时晴懵:“怎么了?”
温芫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终还是忍不住问:“你不觉得……他有点像一个人吗?”
时晴愣愣地看着温芫淡色的瞳孔,双眼逐渐瞪大。
池靛此时在自己的房间里,裹着浴巾垂着脸坐在床边。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神色很淡。看到他的人都会忍不住觉得,虽然他人在这坐着,可心绪不知道飘去哪了。
时祖辉在他面前的沙发上坐下,手指交叉,有些头疼。
他虽然当了爹,可也只当了几年。面对个认识时就已经快成年的“儿子”,他实在不知道要怎么交流。
他这个继子22岁,可跟时晴时雨那种开朗外放的性格不一样。
也许是艺术家的独特性格使然,他气质清冷,话也少。谁也不知道那双疏淡的漂亮眼睛到底在表达什么。
很难懂。
时祖辉也算江湖沉浮三十年,可就是看不透这个儿子。他根本不像是这个世界的人,像是在高邈覆雪山顶的圣徒,或是碧蓝深处的海之子。
实在叫他这个爹当得头秃。
他抿了抿唇,最终还是开口:“Dylan,不要埋怨你妈妈。她……只是病了。”
池靛琉璃似的眼珠子转向他,表情古井无波。时祖辉只得硬着头皮继续:“她是爱你的,只是发病的时候,认不得人,还会产生错觉。”
他连忙补充:“不过这半年来,已经在好转了。放心吧,医生说只要持续精神和药物双重治疗,是可以痊愈的。”
池靛这会儿才做出人类该有的反应,他看着时祖辉,淡色薄唇终于动了:“谢谢。”
在这冰山微融的瞬间,时祖辉突然从厚厚的冰壳下窥见了池靛的一丝情绪——他双肩几不可察地微微落下,放松下来。
电光火石间,时祖辉恍然大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