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王一族并非狄人,是彻底的汉人,就连昭王妃都是从江南一带娶的,世代王妃也都是大雍人,侧妃也是。
他查到的景融的身世确实是上一代昭王妃的亲儿子。
“你们大雍的昭王早就在前两代就是北狄人了,要不然你爹为什么会死呢。”
眼见大雍军队奔涌而来,自知无法逃脱,完颜棠亦索性端坐马上不走了。
“你们大雍早就烂在骨子里了,削不削藩都注定灭亡,若是二十年前的皇帝听你爹的,说不定还能绵延几十年的国祚。”
他看了看谢珀,像是在透过他看当年惊鸿一瞥的绝世天才,“可惜,他死得早,你们都以为是景融见色起意。”
话刚说完就被莫远鸣一箭射穿头颅。
他至死都带着得意的笑容。
“傻小子,发什么愣?”莫远鸣策马而来,直接将谢珀拽上马,“走了,回家!”
谢珀如梦初醒,声音微颤,“师父,京中恐怕有变。”
*
五月初五,端午宫宴,萧景芯进宫的时辰早了些,去寿康宫给太后请安之后,回自己以前住的琼华宫歇息。
几个月不住,需要先打扫一下才可以。
宫女们忙碌的打扫,她就在宫中四处走走,在梅亭里看见叠翠宫那边有人走动。
“二皇子和蔡公公怎么在那边?难道是陛下也在?”桐喜有些好奇。
今天公主提早进宫就是想见一见陛下,结果被蔡慕挡了回来,说是难得停朝过节,陛下还在歇着,公主都没见着陛下。
“我们过去看看。”萧景芯拎着裙摆,从小道越过去。
“哎呀公主,小心湿了绣鞋。”春巧慌忙跑过去扶她。
早上露重,绽放的花朵上满是露珠。
萧景芯不管,轻盈得像只花中的蝴蝶,身上的天青色襦裙拂过花儿,身姿美得让花儿黯然失色。
听到动静,前面两人都闭上嘴巴,二皇子萧楚岱不自在地叫了一声“皇姐”。
“参见公主。”蔡慕躬身行礼。
“父皇可醒了?”萧景芯笑意盈盈,脚下不停往乾承宫走。
“回公主,陛下刚醒,召了太子和诸位皇子问功课。”蔡慕恭声回道。
“这样啊,那我等会儿再过去。”她遗憾地叹了口气。
“皇姐。”太子萧楚已从拐角处跑出来,轻轻一跃而下,站到她面前,“就知道你早早会来,父皇召你呢,快去吧。”
说完他还神秘的眨了眨眼,“父皇心情很好哟,想要什么好好把握。”
萧楚岱见两人旁若无人的交头接耳,垂在身侧的手握了握拳,又放松下来。
蔡慕不动声色地给他使了个眼神。
后边的一切萧景芯都没注意到,她正在想跟父皇讨要什么东西,脚步加快,开心地跑进乾承宫。
第7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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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承宫里,宫女们忙碌着准备皇帝的早膳,手中端着各式晶莹剔透的粽子,宫门挂着艾草,殿内香熏也颇为清新淡雅。
景嘉帝身着常服坐在矮案后教六皇子下棋,神态轻松,俊美的脸上没有威严神色。
“父皇父皇,儿臣不下这里了。”六皇子奶声奶气地说,小胖手抓着一颗墨玉棋子。
“男子汉大丈夫一言九鼎,你这悔棋的毛病几时能改?”皇帝皱眉。
“儿臣知错了。”六皇子赶紧站起来,乖巧行礼,绞着手指垂着眼。
“罢了,你回去好好做功课。”景嘉帝摆了摆手,抬头看着萧景芯在门外探头探脑的,于是心情转好,朝她招了招手。
“父皇端午安康。”萧景芯笑盈盈地行了礼,然后坐到刚才六皇子所坐的位置,拿起棋子就着残局接着下。
“进步挺大。”景嘉帝看着自己的白子几乎陷入败局,想起之前与谢珀下过的那盘棋就想笑,“谢珀出征这么久,你居然把他的棋路学了个七八成,听说你一直闷在府里不出门。”
“出门有什么好的?”萧景芯得意扬眉,伸手点在旁边的玉棋篓上,“我赢了,父皇把这棋给我好不好呀?”
“这可是朕刚得的宝贝,就你眼光毒。”
景嘉帝十分舍不得,把玩着手中的白子。
这幅棋与别的棋不一样,每一颗玉质都一模一样,打磨得十分光滑,棋篓上有山水画,画得十分精巧,还可以两个棋篓合并起来,形成一盏玉灯台,上面可以点烛或是燃香。
“那好吧,既然父皇这么喜欢,我就不讨这个。”萧景芯从袖中取出一个香囊,双手递过去,“这是儿臣亲手绣的,里面的香丸也是儿臣亲手制成的,祝父皇平安喜乐。”
景嘉帝看着那个绣工平平无奇的香囊,心里感动得很,几个孩子中就萧景芯最贴心。
萧景芯最近开始学刺绣,香囊绣了不少个,随着端午节礼送到晏府、太师府和谢家小院。
即便谢珀不在家,该有的人情往来她也没有落下。
皇帝一感动,又一次掏空自己的小金库,派人送去公主府。
日头偏西,宫里热闹起来,往常端午宫宴,入宫赴宴的王公大臣们都携着家眷而来,热热闹闹的。
卫绵一入宫就往琼华宫跑,她有两个月没见萧景芯,想念得很。
两人一起坐在廊下赏花,宫人们把原本种在乾承宫的珍品牡丹都搬到了琼华宫。
“我听说谢珀就要回来啦!”卫绵侧头去看萧景芯。
明明两人都梳着妇人髻,怎么她显老这么多?卫绵心里暗暗嘀咕。
“公主不会还生他的气吧?”卫绵看着她紧抿着唇不说话,凑在她身边小声说了一句话。
萧景芯的耳根子都红了,轻啐道:“你一天到晚都在想什么哪?难怪这么久不来找我。”
卫绵大婚两个月,夫妻恩爱,伍家这阵子天天给她大补,伍兆一下值就腻歪在她身边,对比萧景芯,外面流传着谢珀不喜欢公主的流言,说得有模有样。
有时候萧景芯听到了也会相信。
她不想谈这个,不动声色地将话题引开。
掌灯时分,宫宴渐渐热闹起来,皇帝心情好,吩咐上歌舞,众人不必拘束。
看对眼的年轻男女开始偷偷离席,在庭院里观景透气。
宴席这边灯火通明,而二皇子宫里却是一片黑暗,有几个内侍拎着灯笼过来掌灯没一会儿就被黑暗吞噬。
大殿像是黑暗中张开血盆大口的巨兽,虎视眈眈地盯着这诺大的皇宫。
萧景芯多饮了一杯雄黄酒,有些晕乎乎的,桐喜扶着她在外透透气。
几人在游廊慢走,听觉敏锐的冬妙拉了拉梧悦的袖子,小声道:“奇怪,我怎么听到刀出鞘的声音。”
梧悦侧耳倾听,什么都没有听到,于是不解地摇头,“可能是因为今天宫宴,所以禁军比较谨慎吧。”
为了防止宫宴出事,禁军都须带刀守在宫门外。
突然远处传来一声急促的尖叫,转瞬又归于平静,有宫女端着黄金酒瓶鱼贯而入,接着有轻微的训斥声传来,像是哪个宫女殿前失仪被领事姑姑训斥。
萧景芯皱了皱眉头,这些宫女怎么这么奇怪?
这时候有个面生的宫女走到她面前,福身行礼,“公主,齐大人托奴婢给公主送来端午贺礼。”
宫女手上端着一个木制托盘,托盘上是一个精致的白色小圆瓶,约隐溢出清淡优雅的花香。
萧景芯原本因喝了酒而有些晕,这时候一闻这香味顿时清醒不少。
这是她用惯的醒酒香,齐毓也会制,以前她喜欢设宴,这东西必不可少。
“本宫带了醒酒香,多谢齐大人好意。”
萧景芯并不想收,她不想与齐毓再有什么瓜葛,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站在对面观景亭的齐毓见她不收,握着扇柄的手紧了紧,俊美的脸微沉,眼中闪过一丝狠戾。
酒过三巡,众人都有些微熏,就连向来迂腐的晏扬都已经放开胸怀尽兴饮酒。
齐睿明和许谦在交头接耳,“怎么今晚谢琅不来?”
“大人,太师大人向来不喜欢这样的宫宴,他怎会来?”许谦大着舌头,举着酒杯邀饮。
齐睿明却想到别的事情上,总有些心神不宁,正要说话,结果有人大步走进来。
众人纷纷转头去看,见是二皇子和他宫中的内侍,又低头继续饮宴。
景嘉帝双眼微红,醉得厉害,他身边的太子也是,蔡慕召来几个高壮的内侍扶着他们从侧门出去醒酒。
二皇子也跟了过去。
门外的禁军默默跟在几人身后。
皇帝不在,阁里更是放得开,歌舞继续,就连平时极少露面的三皇子也松了口气,举杯走到晏扬面前。
开春之后,晏扬给几个皇子讲学,三皇子病弱,晏扬对他颇为照顾。
萧景芯在外面走了一圈,酒气渐散,正想回去,突然听到一声惨叫,似乎是从后殿传来。
她心里一慌,刚才那个声音太熟悉了。
脚步不由得加快,最后几乎是跌跌撞撞地跑进后殿,看到了犹如噩梦般的画面。
二皇子手执利剑刺入皇帝的左胸,他的脚边躺着太子,景融站在窗边得意大笑。
“父皇——!”
萧景芯尖叫起来,扑了过去,一脚踢开二皇子,接住景嘉帝往后倒的身体。
泪水无声无息地流下,两人同时跌倒在地。
她呆呆地坐在地上,声音颤抖,“他也是你的父皇,为什么要弑父?为什么!”
“他不是!”萧楚岱状若疯狂,“他从来没有把我当儿子,无论我多努力,在他眼力都不如你们!”
“对,二殿下,只要他们死了,您就是大雍皇帝,谁也不能害您。”景融蛊惑道。
“王八蛋!”萧景芯伸手从旁边的矮案上抓起一个东西狠狠地砸过去。
景融闪身避开,脸上带着恶毒的笑容,看着萧景芯一字一句地说:“你送上门来正好,有你在手,谢珀就不得不老实听话。”
他手一挥,“请公主去昭王府住一住。”
一队穿着禁军铠甲的陌生面孔涌入,正要拉走萧景芯,结果一阵黑烟滚滚,等烟雾散去时,哪里还有萧景芯的影子。
就连景嘉帝都不见了。
梧悦和冬妙慢了一步,听到尖叫,直接冲进去,但是两人没带剑,根本不是围上来的众多禁军的对手,很快身上就全身是伤。
后殿的动静这么大竟没有人来查看,梧悦心里一沉,皇宫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北州府兵控制住了。
她与冬妙默契地对视一眼,边打边退。
公主在他们手里,文武百官也逃不出去,现在宫中乱成这样,还有谁能够阻止景融造反?
*
萧景芯缓缓睁开眼睛,那噩梦般的画面一直在眼前闪过,她双手捂住眼睛,低声呜咽。
她多希望那是一个梦,可惜不是,她父皇就无声无息地躺在她身边,鲜血染红了腰间的香囊。
她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也不知道要怎么办,直到现在她才发现,没有父皇庇护,她什么都不是。
“公主。”小屋外传来芋圆的声音,但是她不敢信他,她谁都不敢相信。
“公主被吓坏了,怎么办?”
“宫里怎么样了?”芋圆苦恼地挠头。公子让他保护公主,结果居然遇到逼宫造反,幸亏暗卫把公主救出来了。
“景融说二皇子弑父杀兄夺位,他是清君侧才杀了他,现在大人们都被他挟持,出不来,满城到处在找夫人和沈公子,他们不得不出城躲藏。”
“现在人人都想当皇帝,城里好乱啊,我们该怎么办呀?”
“只能等公子回来。”
“公子什么时候回来啊?”
“......”
萧景芯默默地听着他们说话,咬着嘴唇,嫣红的唇瓣全都是齿印。
景融为什么会出现在雍京?谢珀还活着吗?还是这一切都是他干的?
这一世大雍竟然提前灭国了,到底她重生回来有什么意义?难道只是为了让她再次看一眼山河破碎?是老天爷在惩罚她吗?
“父皇......”她抱膝坐在景嘉帝的身边默默流眼泪,“我该怎么办?”
第7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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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都想不到一夕之间改朝换代,雍京的百姓们看着来来往往的禁军,乖觉地闭上嘴巴,躲在家里不出门。
听说城外更严重,到处都在打仗,不是这个王打过来就是那个王到处抢东西。
本来还有人想逃出城,半道上就死于非命,近日暴雨冲下,河道里惨绝人寰。
谢太师带着六部小吏们藏入牢山抵挡昭王的大军,这会儿都打了十多天。
在太师府后院,芋圆悄悄冒头。他们带着公主一路躲避才到了这里。
“公主,吃点东西吧。”黛百一用破了一个角的瓷碗端着稀米粥过来。
公主不肯吃饭,一直守着皇帝的尸体,不吃不喝,瘦得厉害。
芋圆将手中的药瓶散一些到皇帝身上,防止他腐坏,心里不是滋味。
“你们吃吧。”萧景芯声音很轻。
“可是你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怎么留着力气守着陛下呢?你说要送他入皇陵,现在到处好多兵。”芋圆接过黛百一手里的瓷碗,小心翼翼地喂她一口。
萧景芯默默吃着,眼睛因为哭了太久而布满血丝。
大家都为她伤心,摘了很多花放在皇帝身边。
“有人来了!”在前面守着的暗卫突然开口。
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我引开他们,你们保护公主。”芋圆站了起来,把碗塞到黛百一的手里,“黛九一,黛九二,你们背着公主和陛下。”
这几天一路被人追杀,暗卫已经不剩多少了,可惜还是晚了一步,谢太师已经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