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手从包袱里拿出护了一路的宣纸,苏锦小心翼翼地双手递上,比起厅里字画所用的纸,的确是差了几个档次,她悄悄看了沈梦的神色。
面上倒是没什么不快,只盯着那一卷宣纸,看了又看。
她不言不语,苏锦有些窘迫,忽得有些拿不准这份礼是不是备得太轻,“恩师对学生提点甚多,如今学生能入青山书院求学,也多亏了恩师引荐,学生无以为报。便以这纸聊表心意。”
从阳平到桑家镇再到京都,又怎么可能顺路。
沈梦怔愣,似是没有料到苏锦提前出发,一路忍饥挨饿,竟是为了省下钱银买宣纸。
“润元,你的心意,为师收下了。”
身旁的婢女低头,恭恭敬敬从苏锦手中接过。
沈梦看向她身后明显憋下去的包袱,心头几叹,温言道,“只不过,两天前有人参本诉今年春试恐有泄题之嫌,是以书院闭门自查,遣了所有学子归家休整,下月初才会重新开院。”
“多谢恩师告知。”
为了此次上京,家中仅余四壁空墙。苏锦垂眸,说不惆怅是假。好在来之前,镇上私塾曾有意聘她做抄书先生。
如今回去,包袱里省下的铜板倒也可以勉强度日。再抄书攒些钱银,下次进京也能凑出点盘缠。
苏锦略略安下心,正欲辞行,就听沈梦又道,“为师也考虑过,你这来回着实太费时日,这样吧,今日起,你便宿在府里的外院。待下月初,再去书院报道便是。”
“恩师,如此不妥。府内有家眷,润元不敢叨扰。”苏锦急急婉拒。
沈梦面上含笑,心中更是看好苏锦。
若是旁人,单为了沈府这二字,都会欣然答应。更别提,原儿姿容似仙,多少学子挖空心思,想要一步登天,双喜临门。
偏苏锦避如洪水。
沈梦莞尔,随即朗声道,“润元不必担心,外院与内院隔着一道门,若非从内院打开,院墙深深,内外二院绝无可能互通,你就在那安心读书便是。”
“恩师,还是不可。”
这世间最忌瓜田李下,便是光明磊落,尚且还会有流言四起。更别提,她的心并不光明。
耳垂好似被人重重捏了一下,恍惚间还能听到那翩然似仙的郎君嗤笑,气音似羽毛,轻轻挠在苏锦心头,叫她又羞又愧。
“润元,莫要推辞。这折子一出,来年的春试怕是会难上加难,你一来一回浪费时日不说,最近春雨多临,万一因此受凉,岂不是更加耽搁了读书?”
“恩师,还是算……”
“润元,这事就这么定了。”沈梦瞥了身边婢女一眼,那婢子会意,嘴角含笑几步上前引路,“苏姑娘一路劳顿,奴婢这就带您去外院歇息。”
“恩师!”苏锦还要推辞,被沈梦一个沉脸生生堵住了话,她下意识朝山水屏风那看去,脸上渐渐又烧了起来,“如此,润元谢过恩师。”
沈府院墙连着青山书院,因此在内院之后又单独隔出了一片,做了几间屋,种上些花草绿植,留了一弯碧水浅潭,当做了外院。
苏锦抱着包袱,望了望正在水潭里嬉戏的锦鲤。灵动自如,当真是无忧无虑。
“苏姑娘瞧瞧还有什么需要的,只管告诉奴婢。”婢女将外院独门的钥匙交给苏锦,瞧她瞅着锦鲤发呆又道,“再过几月,这潭里的荷花一开,更是好看。”
话毕,又觉得不妥。苏锦在此处最多也就住一月,哪里能等到荷花盛开。
她讪讪一笑,指着隐在几人粗的垂柳后,与内院相连的木门,“苏姑娘放心,那门多年不曾推开,早就积了一层灰。”
“苏姑娘若是想去逛逛。”她推开院墙上的独门,指着门外的巷道,热心道,“从这里出去,一直走到头,便是沈府大门。因后面便是书院,是以这里很安静,是读书的绝佳之地。”
“早些年这里是大人独僻出的书房,若不是主夫病弱,时时离不得人,这院子也空不出来。”
她见苏锦也不是多话的人,一时又说了许多。
“苏姑娘莫要再送,奴婢从这处单独的木门经巷道,也就几步路便回了府。日后三餐,都会有婢女从这门送来,苏姑娘安心读书便是。”
“多谢。”苏锦从包袱里掏出仅余的铜板,递了过去,“苏某蒙受师恩,一日三餐万不敢再麻烦,这些铜板不多,还请姑娘算算伙食费还差多少,苏某定当想法子补上。”
“苏姑娘这是作甚!”婢女连连摆手,“若是被大人知道了,奴婢怕是要被家法伺候。大人既留了苏姑娘住下,又怎么会与姑娘算这钱。”
苏锦一窒,这两贯铜板沉甸甸压在手心,反倒成了烫手的山芋。
“不过,姑娘若是觉得过意不去,过几日便是我家公子生辰,大人一向疼爱公子,姑娘不如投其所好。”
婢女有心结交,是以略略提醒,笑道,“况且苏姑娘寄宿,若提前备贺礼,到时候家宴也不算失了礼数。”
“多,多谢。”苏锦耳根滚烫,一想到几日后又要见到沈原,心里越发慌乱。
送走婢女,她这才推开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