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早晨出去请安时收拾过的,但这会知道有人要来,绣巧还是替锦心整理一下衣衫,正说话间,蕙心等人也到了。
徐姨娘与秦姨娘起身让了让,又不免打量蕙心两眼,见她身着银红对襟绣玉兰花春衫,内里是松花色立领短袄,从外衫襟口露出袄儿襟前绣的牡丹折枝,膝下又露出一截儿松花色水波绫裁的裙子。
少女云鬟蓬松,乌丝在脑后松松拧着一个结,系着银红缀珍珠发带,戴一只花卉长青点珍珠的花钿儿在前,白生生的耳垂上是金镶珍珠的耳铛,纤纤玉指上戴着个细金花丝拧着的珍珠戒指,胸前用细细的金链串着一枚净白带芙蓉粉意雕琢牡丹纹饰的玉锁。
一身打扮齐整,连裙角的压裙佩与胸前玉锁都是成套的,面上粉黛薄施,将要及笄的少女已出落得亭亭玉立,整个是含苞欲放的牡丹般的娇艳,又有承袭自母亲的端方从容。
“大姑娘这打扮好看。”徐姨娘笑道:“早上瞧着忒素净了些,这鲜花样的岁数,就是该传的鲜嫩些,打扮得有光彩,自己也舒心。”
蕙心向她婷婷一拜,“是,谢姨娘夸奖。”
婄云在旁冷眼打量半日,见她言语温柔、举止娴雅,忽然明白为何前世她难产而亡后,为何那位秦王会悲恸至性忽反常,最后竟随着主子与陛下揭竿反了,让这谢家江山改名换姓。
这样的人,谁又能够割舍得了呢?
方家、宫里那位如今还是婕妤的未来贵妃、越王、尚未出世的未来皇帝……
想到已经由镖局送出,将在转三手洗清痕迹送入温国侯府的东西,婄云心中冷嗤一声,只怕他们这辈子,是没那个荣耀煊赫的机会了。
难得暖锅的高汤清淡,厨房还备了片得薄薄的鱼肉来,在锅子里一滚,粉白近乎透明的鱼片变为奶白颜色,卷曲蜷缩起来,再在蘸碟里滚一圈,入口全无腥气,只有清甜咸香的滋味。
可惜锦心不能吃。
太太嘱人送上的鹿肉颜色鲜红,在锅子里一滚鲜香醇厚,不膻不腥,色泽诱人,可惜——锦心还是不能吃。
若论养生之道,锦心年纪虽小,却是很有讲究的,何况如今又有个婄云盯着,入席之后先饮了一碗清汤,然后细嚼慢咽,羊肉素蔬、白菜豆腐,看着那鲜肉眼都要绿了,一口口啃着青菜,吃得咬牙切齿似的。
秦姨娘在旁看着都觉心酸,催促:“多给锦姐儿夹些鲜肉吃吧。”
徐姨娘笑着道:“她自己有主张,对身子仔细着呢。如今白日渐长,等会再下一窝丝银丝细面吃。”
又说着,周嬷嬷来回:“姨娘,您与秦姨娘的膳食也摆好了。”
徐姨娘便道:“你们自吃吧,我们老的就不打搅你们了。”
四人忙起身再度让了一番,二人还是不愿与她们小辈同桌,徐姨娘推说自己用过膳还要去打发文从林吃饭,在这儿坐着她们也吃不好,终究还是与秦姨娘去了东屋。
不过二人去了,四个小的在西屋里确实自在了些。
到底念着昨日的事,三人说话小心,蕙心却笑道:“阿兄这会子还不回来,怕是在秦王府留了午膳吧?”
“哥哥既然与秦王世子有过同窗之谊,留膳也是常事。”澜心眨眨眼,试探着道。
而若是文从翰在秦王府留了膳,就说明这事情大有转机。
她登时就有些欣喜,未心也反应过来,立刻便笑了。锦心闷头咬了一口脆脆的银耳,心中总觉着这事情怕是不会全如大家所打算期盼的一样。
秦王世子谢霄,就是这一盘局中,最不稳定的变数。
蕙心眼眸微垂,神情淡淡的,唇角抿着几分淡笑却不入眼底,一面将煮好的肉圆舀给妹妹们,一面低声道:“但愿吧。”
午膳时分过后,锦心叫人沏茶来,婄云奉上一把甜白釉荷叶莲蓬纹的六方如意壶来,配套四只小茶钟,一色都是莲花式样,颇为精巧,壶中倒出的茶水颜色微红,澄亮清澈,香气浓郁。
未心品了品,问道:“这是什么花水吗?却没有一丝茶味,喝着倒是不错,清口解腻,从前未曾尝过的。”
当代饮茶大概有三种,一种煎茶,是在茶叶中调盐、姜、胡椒等等;一种是在茶叶之余添加其余蜜饯、果子、干花、干果仁儿来点茶;还有一种是水沏清茶。
第三者问世的年头最短,却最受欢迎,尤其文人儒士,称赞此茶最雅,第一种在文家是绝对不受欢迎的,但姑娘们平日饮茶,却会依照第二种的方法,用蜜饯水果点茶。
坚果仁却少些,制香饮子的多。
婄云笑着答道:“这是清养花草茶,用玫瑰、茉莉、胎菊、金银花、甘草、陈皮、山楂、决明子等十余种干品,铺在壶底,以沏茶法注入热水闷上半盏茶的时间,有花香与甘甜味,口感极好,却因未加茶叶,不会因饭后饮茶导致脾胃有伤,况且我们姑娘常年用药,饮茶还是越少越好——”
正说着,忽有个文夫人院里的熟面孔过来,说不上是喜是悲,只是满面的急色,忙忙回道:“姑娘,大爷回来了。”
“哥哥回来了?”蕙心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澜心急忙催问:“怎么说?”
那婆子道:“大爷叫我来叫姑娘们,没说结果如何。”
“大姐姐、二姐姐,想来大哥也是怕底下人传话说不清楚,你们还是快些回去,亲耳听吧。”未心安抚道。
澜心点点头,忙不迭地拉着蕙心就要往出跑,往日先生嬷嬷教导的仪态优雅此时俨然都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