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神秘背后隐隐也掩藏着危险,她生来胸无大志,贪恋平凡温暖,并不向往波澜壮阔。
如今这般,便已很好了。
锦心知道自己与寻常同龄人并不相同,人都说婴儿出生时思维混沌是记不住周遭事物的,可她如今还能回想起刚出生时眼里模糊的世界,并清晰的记得她第一次目能视物,看清阿娘的脸的时节。
这是她此生最大的秘密,直觉告诉她不能与人知道,如果叫人知道,那她平静的生活就会被打破。
从小到大,锦心对自己的直觉都无比信任。
因直觉隐下这个大秘密,因直觉厌恶胡氏,因直觉带回卖身葬父的婄云并许以信任。
甚至在三岁那年,第一次梦魇时,她直觉划过的一个想法竟然是——终于来了。
而现在,她的直觉告诉她,方家,得意不了多久。
故而她并不着急,在园子随意折了两枝花捏在手上,还能安慰安慰心有不安的澜心与未心。
二人哪里听得进去劝慰,还是到晚间时,见文夫人面上笑颜温煦,方才将一直提着的心放下些许。
锦心看得明白,在心中叹了口气——人小就是这点不好,说话都无人信服。
就在文老爷与文夫人为家族计议筹谋事,京中已有一番酝酿数日的风雨夹杂着雷霆之势狠狠劈在宫城上空,同时也劈在镇国公府上。
宫中一低阶采女撞破方贤妃与皇弟越王私通,次日温国侯上本参奏镇国公卖官鬻爵、强娶民女为妾、草菅人命、侵占民田、贪污赈灾款项、收受官员贿赂等十余条大罪。
更有因只未婚夫拒绝镇国公府嫁女,便全家惨遭毒手,未婚夫家亦满门俱亡,唯有自己侥幸留下一条性命的弱女子敲登闻鼓,上殿鸣冤。
一身伤痕,字字泣血。
一时民怨沸腾流言四起,尚在金陵春风得意的方家却不知铡刀已近,仍旧每日设宴欢饮、广邀宾客,方巡抚私下甚至以国丈自居,全然视京中那位正经国丈、当今承恩公于无物。
而在江南官场中,与方巡抚同级的江南总督并不愿与方家为难,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方家逾矩之处全当不知不觉;有监察江南官员、密文直递中枢的巡盐御史在奏章中也不过寥寥数字带过,皇帝若要深究,他就不算失职,皇帝若宠爱方贤妃、疼惜其腹中子嗣不愿深究,他也不会触怒圣颜。
这些官场里的弯弯绕绕都不是如今的锦心要考虑的,她每日不过与丫头姐妹们玩闹,再玩玩可爱的弟弟,听阿娘给念两句书,闲来再逗逗鱼、吃吃小点心,婄云倒是偶尔会给她说些外头的事。
但也都是人口相传的“热闹事”罢了,官场中事,婄云虽然明白,但如非锦心问起,她绝不会在锦心面前提起。
锦心没问,她擅自提起,此时情势不同前生,她若擅提,一怕坏了主子的期许,二则也算逾矩。
但她眼界是有的,这些事情也看得明白,而且跟在才五六岁的锦心身边,周身素日都是稚子居多,婄云性子也不免活泼了一些,这几日听着府里底下人口中传的话,忍不住暗自腹诽。
皇后多病,不常露于人前;太子虽立,年龄尚幼,未有贤名。
自家姑娘腹中有了子嗣,方家难免想得更多。可惜,想得再多,架不住这一脉子息并不是当今圣上的。
这可真是要了九族老命的。
上辈子他们能瞒天过海,可这辈子,怕是没有那个好命了。
届时,江南官场还不定要怎么洗牌呢,巡盐御史尚且能明哲保身,江南总督怕是免不了要受斥责了。
何况……除了方家这个明炮,这偌大江南地下,可还深埋着一颗暗雷呢。
一颗既关系到她家主子,又会牵连至京中九五之尊的暗雷。
方家的下场如何,如今整个江南也只有婄云一人知道并记得,至少如今,京中传旨抄家的大部队没到,方家就还是如日中天。
只说文老爷与文夫人那日登门造访王府,长谈半日,归来时天色已晚,文老爷将蕙心叫了去。
看着自己出落得亭亭玉立温娴雅致的女儿,文老爷长叹一声,目露复杂之色,“依我看,秦王待你是真心。他说孝期一过,便会向朝廷上表陈情,将此事的来龙去脉说清楚,请封你为正妃。并且叮嘱我不必为方家之事担忧,想来是已有应对之策。”
言罢,又想了想,添了一句:“我瞧那□□倒是风姿不俗,年岁不大,行事却很是稳重,待人接物都十分得体,与老秦王决然不同,称得上是位良人。”
心中最大的两个隐忧都落下了,方家那边秦王叫他不必操心,他虽然不可能就此甩开手去,但□□说的胸有成竹,他便觉一直提着的心隐隐松下一些;再有就是□□聘女儿为正妃一事,他原先怕只是秦王府一时托词,要分散方府的注意,可今日见□□诚恳如斯,甚至斩钉截铁地立誓此生只有蕙心一日,觉不纳二色、无异腹之子,若有违之天诛地灭,叫秦王府一脉断子绝孙。
誓约狠厉不说,文老爷在商场沉浸多年,自然能看出这位尚未得朝廷明旨承爵,却已联手母亲将秦王府内外把持、甚至弹压下得宠多年的庶母与庶出弟妹,手腕可称“不俗”二字的□□字字不虚。
这会回到家里,他心中惊讶仍为完全散去,此时说完了正事,三人坐着饮茶,文老爷还是忍不住问道:“阿蕙你从前与那□□……当真不识?”
蕙心无奈地笑道:“女儿自幼长于闺阁,虽则咱们家规矩不似那些读书仕宦之家,姐妹们素日也能随着母亲出门逛逛,可素来都是一体行事,女儿哪里能够见到□□呢?不过……”
她微微一顿,似有些迟疑模样,文夫人忙催促道:“想起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