婄云瞥了眼屋里,文从林的奶娘与绣巧出去拿糕点甜汤来,因锦心的屋子不大,小丫头们素日都在外屋候着服侍,故而这会锦心的话也并无旁人听到。
这样也好,主子既然想只做文四姑娘长大,过平平常常的一生,那就不要叫人觉得主子异于常人甚多了。
她这样想着,笑了笑,眉眼温柔地望着榻上边笑边捏文从林脸的锦心,又看了眼被姐姐捏的口水直流又不敢吭声的未来大将军,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上前些替锦心披上搭在一旁的披肩,温声道:“这会子有些起风了,姑娘,与哥儿到外间榻上玩吧。”
文从林边流口水边疯狂点头附和,锦心忍俊不禁,松开手揉了两把又软又嫩又滑的小脸蛋,松口道:“走吧,外间榻上耍去。”
晚晌间用过晚饭,往正院里请安的时候,文夫人果然说起在懿园为锦心整修屋室之事,又问锦心想要哪里,锦心就说要漱月堂。
文夫人便明白这是小姐妹几个早商量好的,登时便忍俊不禁,笑看了蕙心与澜心一眼:“果然有什么事是不能叫你们知道的,不然原本十分的惊喜一分都不剩了。”
又对锦心道:“选漱月堂也好,哪里离你几个姐姐的居所都近,她们还能顾着你些,若是住的偏远了,恐怕你阿娘也不放心你搬过去。既然选定了,你便先去细瞧瞧,好生想想都需要些什么。漱月堂里也有两代未曾住人了,想要搬进去住,还得好生修葺一番。正好,趁着功夫,想要什么,一气说出来,叫人画好图纸,请来梓人们,好生修建。”
澜心便道:“母亲偏心,我们住过去的时候你也没问想要添些什么啊。”
“你一挑就挑你二姑母从前住的屋室,你大姐姐住的是你大姑母的屋室,你三妹那里院落整齐没有能用工的地方,唯独漱月堂自修建出来就没怎么住过人,空置多年,需要修整,又有修整的余地。”文夫人还是很讲道理的,嗔怪地看了澜心一眼,徐徐道。
徐姨娘笑道:“真是多谢太太用心了,不然我是万不敢想在园子里头动工的,想着修葺修葺便罢了,住得就好。”
“是要住得,也要住的舒心。”文夫人道:“这段日子金陵城中一直不见安静,我与老爷商量着,等翰哥儿考完了府试,咱们一家子便搬到京郊的园子里避暑去,这边正可以慢慢动工,叫管家看着,咱们回来时早说也是中秋前后了,届时修的也该差不多了,再添置些东西,等沁儿过了生辰,就可以搬进去了。”
锦心的生辰在腊月里,徐姨娘粗粗一算,锦心还能在她身边住上八个月,一时心中说不上是担忧还是庆幸,当即点点头应了。
文夫人看着她的模样,缓声道:“当日从翰、蕙心与澜心从我身边搬出去时,我也是满心不舍放不下的,不过孩子逐渐大了,总要离开咱们身边,等往后真正大了,娶的娶、嫁的嫁,才是真正离了咱们身边呢。等有了自己的小家,生儿育女,离咱们就更远了。如今这才是第一步,你就伤心得不得了,以后可怎么办呢?”
徐姨娘长叹一声,眉眼颜色有些落寞,“我又如何不知这个,只是沁儿打小身子就弱,我把她捧在手心上看着护着,生怕一个不错眼就病了,用的心思比用在林哥儿身上的还要多十倍!如今她要离了我身边了,我总是有千万个不放心。”
“也不远,姐姐的乐顺斋,可是府里西苑中离懿园最近的院落了,漱月堂离得也近,哪日夜里想了,就在墙角喊一声,对面都能听到呢。”
秦姨娘笑眯眯地打趣道,梅姨娘也开口宽慰她:“你看看我,未心刚离了我那段日子,我也是时常不安,不过孩子每日早晚请安都是要见的,还常到我屋里陪我用膳、说话,渐渐的,就感觉除了孩子不在自己身边住、不日日一处用膳了,旁的也无甚两样,还能有些时间分出来自己娱乐娱乐。”
众人都说着孩子搬离身边的事,周姨娘一直沉默地听着,微微垂头,抬手轻抚自己的小腹——这个孩子,还有五个月就要来到她的身边了。
或许有一日,她也会有如徐姨娘一般的忧愁吧。
第二十三回 “沁儿身子弱,老爷难免多……
文夫人做事素来干脆, 既然说要与锦心好生修整漱月堂,便叫人将小院的图纸画了下来交给徐姨娘,并交代母女二人:“若有甚需要添减的, 只管参照这图纸筹算便是。”
徐姨娘应下,回来带着锦心拿着图纸进懿园去实地瞧了瞧, 那小院门口设的是垂花门, 内里到底有房屋三层, 一入院门, 回廊上有一处门房,向前看第一层便是一明两暗三间大屋、两侧又各有一间耳房拥簇着,屋门上有镌着“穿云漱月”四字匾额。
徐姨娘见了,赞一句“好雅清”,锦心仰头看了一会, 意味不明地“嗯”了一声, 婄云劝道:“这怕是取自‘穿云漱月无穷恨’①, 这诗不吉利, 姨娘、姑娘,不如换了吧。”
徐姨娘听闻后头的那“无穷恨”三字, 便拧起了眉,点点头道:“是得换了。”
锦心直接道:“干脆把这匾额摘了,也不必头疼再去想什么写上, 旁的院子也没见堂屋门口还要挂匾。”
“是。”婄云应下声, 徐姨娘偏头瞥她一眼:“她说什么你都答应,你家姑娘叫你去杀人放火,你也干吗?”
婄云低了低头,没敢告诉徐姨娘她的答案:干。
不过徐姨娘也觉着屋门口巴巴挂个匾,显得与别处不同不大好。从前这院子只有第一代家住的嫡幼女住过, 人家是嫡女,身份不同没什么,后来空了两代,也没什么,如今锦心要住进来,撤了也好。
这匾额一摘,婄云顿觉心里一松,好像摘掉这块匾,今生主子与另一位主子就不会再早早地生死阴阳两相隔。
不再在这里多做纠结,徐姨娘前者锦心的手又走进屋子里,果然是空了许多年的,这屋子里空空荡荡,只有旧日依照地步打造的床榻桌椅,常年未经保养,也已破旧不堪,多半是要不得了。
屋子里的格局倒是极好的,未曾多加隔断,宽敞阔朗,正屋三间,明间设罗汉榻,墙挂一轴牡丹图,不过年月久远,画轴亦被时光侵袭,不堪赏玩了。
东屋做卧房,西屋供起居,徐姨娘四下里瞧瞧,道:“若是能在这屋里给你打个暖炕倒是极好的,不过不能放在东屋,用暖炕做床榻容易引发肝火肺火,是万万不成的,就在西屋里,日常起坐方便。
你这身子畏寒,屋里一年三季点火盆子也太熏人了些,修建起暖炕来,埋上烟道,从外头烧起来,屋子里也暖和。我与你舅舅年幼时,家里还在北方,冬日天冷,夏秋便要存储木柴在家以待使用,我们两个连玩带拣,一小捆木枝子就得拣上大半日,你姥姥也不忍骂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