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嬷嬷应声而去,文夫人带人来到后院罩房里,蕙心昨夜留宿在正院,这会正坐在窗前翻书,听到文夫人进来的响动忙起身相迎,文夫人道:“去把衣裳换了,穿上回王府太妃送来的那匹料子裁的袄儿,素色裙子,罩那件霜灰色边绣银纹的纱扇,戴王府送来的玉钗。”
又吩咐:“二姑娘留在这里的首饰匣子中应有一对珍珠耳坠,暂且取来给大姑娘戴上,手腕要戴白玉镯,玉质最好的圆条平安镯。”
云巧禀道:“夫人,姑娘今日戴的贵妃镯便是这些手镯中玉质最好的了,平安镯这边只有一只,质地远远不及这个。”
文夫人便叫人开自己库房取自己珍藏的手镯来,又握住蕙心的手,目光郑重,却将声音放得平静温和:“莫怕,等会咱们到王府里赏花去,你不必言语,跟在母亲身后便是。”
“女儿明白。”穿王府送来的料子裁做的衣衫、太妃送的玉钗,素净衣饰,是为了表示文家对婚事并无异议,而佩平安镯不戴贵妃镯,是为了向王府表示文家并无攀附之心,也并非只王府不可。
或许有些不尊敬,但这种时候若是一味低头,恐怕真嫁过去了,往后的日子便说不准了。一时顺从了,恐成了上赶着嫁过去的,往后直不起腰来。
太妃出身显赫手腕高超,这点暗示,她会看得明白的。
此时也不怕王府恼了,或者恼了最好。
文夫人是希望女儿高嫁,但王府太过高高在上,怕王府看不上自家,哪怕日后蕙心日子过得不合心,恐怕家里也帮不上半分。
一同吩咐,蕙心被婢子们围着更衣换装,文夫人注视着女儿温柔和婉的面孔神情,忽然止不住地叹息。
她有些后悔了。
女儿虽然通透聪敏,但性子温顺多过刚硬,虽然骨子里有股韧劲儿,可要在王府里站稳脚跟,光是几分韧劲哪里够用呢?
更怕深宅大院里,这几分韧劲最终也被消磨干净,只剩下温柔和顺了。
至于那位从前的世子,如今的秦王的誓言,若说文老爷信了七分的话,她是半分都不信。
文老爷说秦王诚恳,她相信文老爷看人的眼光,却不信那句誓言。
或者说站在女子的立场上,普天下男子的誓言,她一句都不敢信,尤其是这种惊世骇俗之语,若真信到心坎里了,恐怕只会害人害己。
希望这个道理蕙心能懂。
她已算是好命,文老爷是个有担当的男人,待她与几个子女也都极好,远胜过生了她的那位“老爷”万分,可见即便如此,文老爷不还照样是纳了四房姬妾,又有了庶出子女。
这才是世俗的常态,娶端庄正妻,纳温顺美妾。秦王的誓言,更叫她害怕。
一时心中思绪百转千回,忽地一抬眼,原来蕙心已经装扮整齐盈盈地站在她面前。
蕙心的面容与文夫人有几分相似,本就是个浓眉杏目、臻首娥眉的温婉美人,不过文夫人眉眼中有几分英气,端庄之余更添威严,蕙心眉目间俱是一派温和柔婉,是个附和世俗标准,如从古代仕女画中走出来的美人。
蕙心肌肤莹白,穿素色暗色也是好看的,云鬓梳得蓬松,头顶却只结小小一个发包,簪着一支玉钗,其余半数青丝散在背后,眉眼微垂,姿态优雅。
文夫人细细打量了半晌,又命道:“取那只青玉为坠、三挂珍珠流苏的牡丹纹禁步来。”
婢女应诺,半晌小心地捧回一只锦盒,取出禁步来仔细为蕙心佩戴上。
文夫人又细细打量一番,见上下齐整,终于满意,自己不过发间加了一只银五凤钿而已,出来时文老爷已从书房赶到,三人目光相触,俱都明了接下来是有力气都没处使的仗。
三人离了家,后脚梅姨娘就赶来了,这家里的消息她最灵通,拉着徐姨娘便开始滔滔不绝。
徐姨娘使了个眼神示意前脚进来的婆子下去,理着手上的针线——明儿个回家了,她给两个孩子做完了五毒香囊和驱邪艾虎,便想着给侄儿侄女也做几个,这会子最后一个就差两针了,梅姨娘进来她也没舍得放下,一面听她说话,一面配好色线穿针。
其实本也没什么可说的,梅姨娘不过揣测三人出门是做什么去了,王府先来的人,文老爷再登秦王府门时发生的事瞒得紧,除了文老爷、文夫人、文从翰兄妹三人,家中无人知晓。
此时众人只知前次之事,这会子梅姨娘心中万般揣测,最终还是想到两府的婚事上去,摇头叹道:“我听说秦王府那太妃可不是好相与的,你看王府郡主,从前骄横张扬,老王爷过世便与她同母兄一起病了,没过几日,跟在太妃身边迎来送往面见宾客,听说人都瘦了一圈,却乖顺得紧,再没从前那骄纵样子。
那赵次妃,从前多风光啊,整个江南命妇贵眷都捧着她,在王府里说一不二,老王爷前脚刚走足,后脚就跟着去了。说是哀伤过度,可谁家不知谁家啊?这足可见太妃的手腕。如今世子得了意,成了秦王,还看不看得上咱们家姑娘尚且是两说呢,从前说的那些,怕都是悬了。”
徐姨娘眼帘微垂,“这命数难参,如今尚无定数,再加揣测也是无用。等老爷太太回来,诸事便明了。”
梅姨娘扭头看向窗外,叹道:“到底是咱们看着长大的孩子,还是盼她能好的。”
第二十七回 “比不得那个人,垂眸轻笑……
文老爷与文夫人带着蕙心去了大半日, 归来时听人说面色都还算不错,徐姨娘便松了口气,与锦心道:“老爷自不必说, 太太是真心疼大姑娘,想的也多, 如今她面色还好, 想来大姑娘的婚事是真如意了。”
“大姐姐自然会如意的, 太太无非不放心王府尊贵与咱们家相差悬殊, 一来怕世子待姐姐无心,只是暂时拿做挡方家的盾牌;二来怕王府对咱们家有所图谋——自古看来这些王爵宗室要拉拢显赫商门,要做的事情无非就是那一件,如今天下尚且太平,太太不安心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