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述问相因:“你是怎么看出来他们成群拉伙的?”
相因苦笑道:“从前吃过亏就知道了呗,你别忘了,我从前坑蒙拐骗无恶不作,他们的伎俩我自然也知道几分。”
钟离述道:“你那也叫‘恶’?”
相因又道:“你看刚才那个孩子,眼神里面哪还有纯真无邪,分明像讨债一样地看着你,有的时候,你不给钱,他还会骂你,骂得要多难听有多难听。对于这样的小孩子,只给钱是没用的,也解决不了什么。”
钟离述沉默了,若不是出来这一趟,他还不知道,在大夏,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有些人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此地乃三国交界,果然,那些还没来得及抢到钱的小孩,在梧然的轰赶之下,一溜烟跑到了草丛里,而那低矮的草丛,已然分属异域和虞疆的地界。
突然,打头的小男孩掏出一把短刀,飞快地在梧然手臂上划了一道,转头就跑。
梧然不信自己的反应能力如此低下,也跟着去追。钱没了也就罢了,被人割了一刀可就太没面子了。
钟离述见那小男孩一张犹有稚气的脸上却满是不满和愤恨,心生差异,道:“追过去看看。”
太子亲自审案,便是下定了决心要扯出根来。追究灾情,州长无法交代,推出知府顶嘴。
端王爷道:“那新来的知县是个耿直认真之人,可堪一任。对于此地的情形也更加了解,不如可以派他协同审案。”
钟离述点点头,派人去下调令。
案子一连堆积了几天,始终对百姓没有交代。府衙门前,渐渐堆积了闹事的民众。他们不肯吃救济的粮食,也不肯配合官府的改制。日日坐在府衙门前,大声喧扰闹事。
这其中,不乏老幼者,大多被他们叫来充个人数。
众人之中,相因眼尖地认出了当日那个小男孩。她对于见过的人,几乎都能记得他们的模样和名字。那小男孩仍旧是一副仇恨的表情,眼中精砺地看向她。
只是,这次,他不再是要饭的小乞丐,他身旁围绕着其他五六个小孩子,身后有位眼盲的老婆婆,似乎是他们的奶奶。
难道他还有家?
相因走过去,略微询问了几句。一个颇为秀气的小姑娘开口道:“这不是我的亲奶奶,是收养我的奶奶。家里被大水冲毁了,爹娘也都不见了,是秦婆婆收留了我和妹妹。”
秦婆婆眼中浑浊,相因觉得,似乎不是生来就不看不见的。“老婆婆,您的眼睛是怎么瞎的?”
“唉,都是旧事了,不提也罢。”
小姑娘拉着相因的手轻轻摇了摇,“大姐姐,若是你能够让婆婆重新看见,那就好了。”
那小男孩突然开口道:“你们不是有大夫吗?”
“你怎么知道我们有大夫?”
“哼,自己藏着掖着不给人用,还说没有。”
转头对那小女孩说道:“你跟她废什么话,有这功夫,沙包早做完好几个了。”
东方阔道:“我倒还真想去看看,那小男孩显然有意要引着我们,那便跟着他好了,横竖我们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东方阔刚搭上脉,一惊,看向了相因。
他开了几副药,让小女娃去煎,又嘱托了几句,便匆匆返回。
“公子知道是为何致盲的吗?”
“莫非是下毒?”
“是。而且这毒……跟相因姑娘曾中过的毒一模一样。”
“什么?”相因脱口而出,“那这么说,这老婆婆曾在宫里待过,而且,跟贵妃还有什么关系?”
“不错。”
“那她还能再复明吗?”
“从脉象上来看,中毒已深,而且年月已久,已经病入肌理,无复明之可能了。”
相因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忽然又问道:“若与我中的是同一种毒,应当会致命。我之所以只是眼瞎,是因为,因为……”相因看了一眼钟离述。钟离述轻咳一声,别开了目光。
东方阔看这两人眼神相交,心中早已料定,也不再逼促他这好徒媳,接过话头,“你是想问,为何秦婆婆只是眼盲,尚未致命?”
“是的。”相因又看了一眼钟离述,钟离述也看了看她,目光在她重新明亮的淡褐色眼瞳上停留了一瞬,方才转开。
东方阔道:“那是因为与下毒的剂量有关,抑或是,下毒的人,只在眼部下了毒,只想让她看不见,并不想要她的命?”
钟离述道:“这可不太像周士宁的办事风格。他向来宁可错杀一千,不肯放过一个。若是这秦婆婆与贵妃有什么纠葛,怎会在这偏远乡郊安然无恙?”
第二日,为安抚民意,开堂会审。